柳浪闻莺

陈立龙

<p class="ql-block">  出涌金门沿湖岸南行,柳色渐渐深了。秋日的柳与别时不同,不再是春日的鹅黄,也褪了夏日的浓碧,倒像被时光浸透的旧宣纸,带着些苍青的调子。柳浪闻莺这名儿,原是为着春日的莺啼,此刻却静得很,只柳丝在晨风里悠悠地荡,像谁在梳理着千年的发辫。</p><p class="ql-block"> 御码头静卧水边,石阶被晨露润得发亮。忽然想起宋高宗那日登舟,该也是个这样的秋晨罢?那宋五嫂的鱼羹,热腾腾地捧上来,皇帝一口下去,竟吃出泪来——哪里是品羹,分明是尝到了汴京的秋风,故都的月色。这柳丝背后,恍惚还立着个系围裙的妇人,抿着嘴笑看龙颜垂泪。御厨们若知道,怕要跺脚:费尽心思的八珍羹,竟敌不过民间一碗鱼羹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踱到清照亭前,石凳上落着几片梧桐叶。易安居士晚年在此住了二十余年,不知可曾尝过宋嫂鱼羹?她笔下的“三杯两盏淡酒”,若换成这碗热羹,或许那“怎敌他晚来风急”的愁绪,会淡些也未可知。只是她比高宗清醒——知道故土是再也回不去的,便只把哀愁化作词句,不像皇帝,还要借一碗鱼羹来做思乡的梦。</p><p class="ql-block"> 柳丝间漏下些天光,游船开始突突地往来。康熙乾隆的龙舟早已化作烟云,倒是那碗鱼羹,从汴京到临安,从南宋到今朝,还在杭州的食肆里飘香。忽然觉得有趣:历史这般沉重,有时却轻得能盛进一只青花碗里;江山兴亡,帝王将相,最后让人记住的,往往不是权谋征伐,而是一碗羹的温存,一句词的清丽。</p><p class="ql-block"> 转身离去时,买了个刚出笼的桂花糕。甜香在唇齿间化开——这人间至味,到底不在庙堂,而在寻常巷陌的烟火气里。</p> <p class="ql-block">春日的柳浪闻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