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褶皱

天成乐

清晨，阳光斜斜地切过窗棂，落在书桌一角。一本旧书摊开着，纸页泛黄，边角微卷，仿佛被岁月的手反复摩挲过。我凝视着那行被铅笔轻轻划过的句子，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当年写下它时的心境——那时以为抓住了永恒，如今才明白，那不过是时间在生命里留下的一道浅浅褶皱。

时间从不言语，却在万物身上刻下它的印记。老屋墙上的挂钟早已停摆，指针凝固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可藤蔓却从墙缝里爬了出来，缠绕着窗框，年复一年地生长。它不关心时间是否前行，它只是生长。这让我想起祖母曾说：“日子不是用来数的，是用来过的。”她一生未曾远行，却在一方小院里种出了四季的花果。她不问春秋几度，只在该播种时播种，该收获时收获。她的生命，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溪水，不争不抢，却把岁月浸润得饱满而温润。

我们总在追赶时间。少年时盼着长大，中年时惧怕衰老，老了又怀念青春。我们把时间切成段落，用日程表填满，用目标衡量，仿佛它是一件可被掌控的工具。可当某天，你偶然翻出儿时的玩具，听见那熟悉的发条声吱呀响起，那一刻，过去与现在竟在耳边重叠。时间并非直线，它更像是一阵风，吹过林梢，卷起落叶，又轻轻放下。你抓不住它，却能在某个瞬间，被它温柔地拂过面颊。

我曾在山中遇一老僧，他坐在石阶上晒太阳，身旁一株古松盘曲如龙。我问他：“您怕死吗？”他笑了，指着松树说：“你看它，活了几百年，可它从不曾为明天忧虑。它只是活着，接受风雨，也接受阳光。”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生命的意义，或许不在延长，而在深化。就像那本旧书里的批注，虽已褪色，却依然能唤醒沉睡的情感。时间带走了许多，也留下了许多。

夜晚，我合上书，窗外月光如水。时间仍在流淌，无声无息。我不再急于记录，也不再执着于铭记。有些记忆会消散，有些情感会沉淀，而真正的存在，不在于被时间记住，而在于曾真实地活过——像一粒种子落入泥土，不问归期，只向着光生长。

时间的褶皱里，藏着我们走过的路、爱过的人、流过的泪与笑。它不平整，也不完美，却正因为这些起伏，才让生命有了纹理，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