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生绿》散文

烨煜森（原创作者）

题记：

生命是一场寂静的修行，在那些看似被耗尽的日子里，希望总如墙角新绿，在无人注视处悄然生长。

窗外，秋日里叶子一片一片地往下掉，不慌不忙的，像是早就认了命。我的心情，便像这深秋的天色，灰蒙蒙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近来总是这样，过去的影子，赶集似的，一蓬一蓬朝我心里涌。

那些年，仿佛是将自己点成了一盏灯，哔哔剥剥地烧着，光与热都给了出去，满以为能照亮一片天地。可如今回看，剩给自己的，似乎只日是一摊冷透了的烟灰。为着那个叫“家”的字，筋疲力尽地奔波，孩子的哭声，灶台的冰冷，深夜里独自对着账本发怔的困倦，都成了记忆里一帧帧褪了色的画。画里的人是我，又好像不是我，只是一个被“付出”这两个字抽紧了发条的、疲惫的影子。

孩子病了，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又急又浅，像只受惊的小猫。我抱着他，在灯光惨白的医院走廊里来回地走，心里是说不出的慌与倦。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得那样慢，一步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我忽然想起，似乎有许多个这样的时候了，他的成长，我的陪伴总是断断续续，像一出锣鼓不齐的戏。一股浓重的歉疚，混着无力感，沉沉地压下来。

至于事业，更像是个遥远的笑话了。也曾有过一点雄心，一点火苗，如今却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灰烬。旁人看来，或许一切尚可，只有自己知道，内里早已是空空荡荡的一片荒原。有时候怔怔地坐着，会无端地想，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那样多的辛苦，那样多的不眠之夜，换来的，怎么就是这样一种捉襟见肘的人生？

我多想快乐起来。这念头，像暗夜里的一点萤火，微弱，却执拗地亮着。我几乎是有些贪婪地，在过往的瓦砾堆里翻捡，想寻出一星半点快乐的证据来。然而，捡起来的，总还是那些沉重的、带着遗憾的碎片。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那盆被遗忘在墙角的绿萝上。它许久没人照料了，恹恹的，好几片叶子都黄了边，软软地垂着。我叹了口气，顺手将杯子里喝剩的一点凉水浇了下去。水很快渗了下去，看不出什么痕迹。

过了几日，我无意中再看到它，却忽然怔住了。那绿萝的顶端，不知何时，竟抽出了一片极小的、嫩绿的新叶。那绿是那样浅，那样鲜，像一滴初融的春水，怯生生地，却又毫不犹豫地，从那一丛枯黄的老叶中间探出头来。它那么小，那么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可它就在那儿，静静地，用它全部的生命，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我望着那一点新绿，心里那潭死水，仿佛被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极轻极浅的涟漪。我忽然有些明白了。

快乐，或许本不是一场辉煌的收获，不是对等交换的酬劳。它大约更像这盆无人问津的绿萝，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在那些苦涩的根部，依然固执地、一点一点地，积攒着生命本身的力量。它不声张，不炫耀，只在你几乎要放弃它的时候，悄然给你看一抹新绿。

这新绿，是某个午后，偶然读到的一句直叩心扉的诗……它们太小了，太琐碎了，像散落在时间沙砾里的金屑，从前竟被我那样粗心地忽略了过去。

窗外，天色依旧沉郁。但我知道，那云层背后，太阳总是在的。快乐大约也是如此，它从未离开，只是在我忙于悲伤的时候，被我关在了心门之外。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风是凉的，却带着一种清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似乎也带上了一点那抹新绿的、微弱的甜意。路还长，生活的一地鸡毛也还在，但心里，却仿佛有了一点着落。是的，我得学着，去为我这盆叫做“生活”的绿萝，浇一点点水，并且，学会看见那些，我一直未曾看见的，新生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