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寒露雁滩行 柳湾鸭影伴闲光

宴

晨雾尚未完全褪去时，我们便来到了雁滩公园。此时，公园里的西北角已浸在淡金色的晨光里。这片被老兰州人称作“柳湾”的角落，以十数株百年旱柳为骨，一汪月牙形人工湖为魂，将黄河岸边的市井烟火与自然野趣揉成了最妥帖的模样。

“寒露”已至，百年旱柳卸下浓绿，枝桠间的叶片渐次染成金黄与赭红，月牙湖的水面也跟着沉静下来，像一块被时光打磨过的铜镜，映着天的蓝、云的淡，还有岸边一树树流动的“火焰” 。

旱柳的枝桠是时光写就的狂草，粗粝的树干上布满深褐色的纹路，像极了黄河滩涂被水流冲刷出的沟壑。枝桠斜斜探向湖面，风过时便化作淡绿的帘幕，将湖面上的晨光筛成细碎的金片。晨练的老人倚着树干打太极，招式慢得与柳丝飘落的节奏相合，偶有柳叶落在肩头，也只是抬手轻轻一拂，仿佛怕惊扰了与老树共生的时光。

月牙湖的水引自黄河，却少了几分浊浪滔天的磅礴，多了些江南水色的温柔。岸边的小径蜿蜒，一直通向湖的远头。湖畔上藏不住啊睡莲，墨绿的叶片托着粉白的花，花瓣上凝着的露珠随风在湖中摇弋，有露珠滚落到水里时，惊起一群尾鳍泛红的小杂鱼，它们倏忽聚成一团，又倏忽散开，像极了兰州牛肉面里撒的那把蒜苗，鲜活又灵动。

月牙湖泛着粼粼波光，湖水清澈见底，偶尔能看见几尾红鳍小鱼在水中穿梭，搅碎了水面上柳影的倒影。湖岸边几只白鸭和麻鸭正贴着水面游弋，白色的羽毛闪闪发亮；灰褐色的羽毛仿佛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翅膀偶尔轻拍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撒在湖面的碎钻。岸上的白色老鸭体型稍大，脖颈微微前伸， 卧在草丛里嗷嗷叫，不知道是生蛋了，还是我惊扰了它休息？

忽然，一只麻鸭猛地扎进水里，尾羽朝上翘成一个可爱的弧度，水面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其余鸭子见状，也纷纷停下，围着涟漪打转，发出“嘎嘎”的轻叫。片刻后，扎水的麻鸭浮出水面，嘴里叼着一条银闪闪的小鱼，它仰头吞下小鱼，拍了拍翅膀，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引得同伴们围过来，跟着它一起朝着湖心游去。

我站在湖边凝视良久，看着鸭群时而结伴游弋，时而分散觅食，时而又凑在一起“嘎嘎”交谈，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自在与惬意。风穿过旱柳，金叶簌簌飘落，有的落在鸭群附近，被水波推着轻轻浮动，鸭子们好奇地用嘴啄了啄，感觉不是食物，便又扭头游向别处，留下落叶在水面打着旋儿，与鸭群的身影相映，构成了一幅灵动的秋日湖景图。

湖心的石亭是柳湾的点睛之笔，木柱上的红漆虽已有些斑驳，但顶上的墨绿色瓦依旧闪亮，透着岁月沉淀的温润。亭内石桌上总摆着一副缺了角的象棋，棋子被摩挲得发亮，想来是常来的棋友们约定俗成的“公共财产”。清晨时分，最先来的两位老人会先斟上两杯盖碗茶，春尖茶叶和冰糖、桂圆在杯中舒展，茶香混着水汽袅袅升起。棋未开弈，先聊几句家常：从黄河水位的涨落，到巷口牛肉面涨价的消息，话语间满是兰州人特有的豁达与闲适。

石亭边的花丛里，几株月季仍在倔强地绽放，虽不如春日那般艳丽，却多了几分秋日的坚韧。粉色与红色的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带着些许秋露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花丛间，几只蜜蜂嗡嗡地飞舞着，忙着采集最后的花蜜，为这秋日的角落增添了几分生机 。

沿着湖边慢步，湖水清澈，倒映着岸边的金柳、天上的白云，还有偶尔掠过的水鸟。一阵风吹来，带着湖水的清凉，拂去了周身的燥热。停下脚步，闭上眼，悉心听风吹过柳叶的声响、水鸟掠过湖面的翅尖声，所有的喧嚣都在此刻远去，只剩下满心的平静与舒畅。

这秋日晴朗天气里的雁滩公园，没有刻意的景致，却处处是闲韵。每一片落叶、每一缕花香、每一声笑语，都像是时光精心编织的网，将人轻轻包裹，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沉醉在这温柔的秋日时光里。

此时的柳湾，只剩下风穿过柳丝的轻响，与湖水拍打着岸边石块的微澜。雁滩公园里的一隅，没有春日的娇嫩，没有盛夏的热烈，也没有城市的喧嚣，更没有尘世的浮躁，却有着独属于秋天的沉静与温柔，将兰州的秋日闲韵，悄悄藏进了旱柳的年轮里，融进了月牙湖的波光中，或每一片落叶、每一缕金柳婆娑的柳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