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八碗香

宇宙漫步

<p class="ql-block">  国庆期间,赶了几场婚宴,满桌山珍海味几乎未动箸,直到陕北小四碗上桌,才浅尝几口,却只觉寡淡。回到家里,饿着肚子跟妻子诉苦:“现在的宴席没吃法。”</p> <p class="ql-block">  “吃得多了。”妻子一句倒点醒了我——或许真是时位之移人。</p> <p class="ql-block">  吃八碗,曾是我们这代人乃至几代人的儿时梦。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吃”是最迫切的期盼,而能吃上一顿八碗,吸引力堪比过年,虔诚得像圣徒朝拜。</p> <p class="ql-block">  所谓八碗,顾名思义是八个碗盛着八种荤素各异的菜。看一眼馋得口水直流,闻一下香得漫过前后沟,尝一口满嘴油润,想起来更是魂牵梦绕。这习俗始于何时,没考证也无史料记载,只知旧时不论高桌还是炕桌都是四方的,八人分坐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捧着八个菜大快朵颐,那光景在当时看来,简直是神仙日子。可细想,在“苦焦”的岁月里,这不过是人们的精神慰藉,是对“能吃饱吃好”的渴望;也正因这份渴望,才琢磨出这样经典的食谱。</p> <p class="ql-block">  这辈子吃过的八碗数不清,最难忘的却只有两次。一次是小时候,村里首富家儿子娶了位十里八乡闻名的俊媳妇,高兴地邀请部分老人和孩子免费吃席,我恰巧在受邀之列。接到消息那天起,我就开始“留肚子”,盼了三天,终于等来了“过事情”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直到下午两点,总管才高声喊了句“出饭!”接着盘子手们个个举着高高的托盘,拖着长调喊“油来——油来!”宴席这才正式开始。我们八个孩子凑一桌,每上一道菜,瞬间就被抢得精光——那年月的“光盘行动”,从没有浪费一说。上红烧肉时,总管的儿子独霸一碗,我和几个腼腆的姑娘没抢到,急得直掉眼泪。旁边看席的老人见状,跟总管嘀咕了几句,没多久,我们这桌竟又添了一碗红烧肉,还特意叫“添九魁”。小时候不懂这“魁”字的意思,后来才明白,“魁”是最高的礼数,意味着在八碗里,红烧肉永远是头一道硬菜。这次分肉时,看席的老人怕再出乱子,亲自上手给每个人平均分了,我嚼着那口红烧肉,满嘴里都是油香,那滋味,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p> <p class="ql-block">  另一次难忘的八碗,是我自己结婚那年。一向节俭的父亲,那次总算大方了一回:杀了一头猪、宰了一只羊,还买了几十只鸡,在老家院子里为我办婚礼。总管还是原来的总管,厨子请了三个,场面虽说比不上儿时首富家,却也十分热闹。红烧肉烧得红红的,入口留香;条肉炖得绵绵的,鲜香四溢;丸子炸得圆圆的,越嚼越香;清蒸羊肉蒸得嫩格闪闪的,回味悠长.......婆姨娃娃们吃得满嘴流油。烧酒管够、啤酒不限量,喝得半吊子老汉们直往茅房跑,年轻后生们喝了一桌又一桌。</p> <p class="ql-block">  首富早就不在了,但他那俊媳妇倒继承了他的仗义秉性,不管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尤其在宴席上,她从不论辈分,跟着村里人划拳打杠子从来没输过,偶尔跟人打情骂俏,也透着股子和谐。可要是有人想借酒劲占她便宜,那是万万不可能——不光自家婆姨盯着,她自己也防范的很严。虽说农村婆姨耍笑时带着点野性,可这份野性里,藏着狐狸般的机灵。</p> <p class="ql-block">  酒到酣处总觉少,折腾了几天的宴席终于散了。赴宴的人们你扶着我、我拖着你,打着酒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在相互的嬉闹叫骂声里渐渐走远,院子里只留下父母收拾残局的忙碌身影。一夜无话,所有人都在酒足饭饱中睡去,我也一样,沉在这梦幻般的幸福里。</p> <p class="ql-block">  时光飞跑,时代变了。如今的八碗,早不是稀罕物,寻常百姓的日常餐桌上都能见到;随着社会发展,吃八碗的风俗也变了不少。但作为陕北的传统美食,它经几代人传承发扬,花样越变越多,手艺也越发精细,早已越过了千山万壑,把那股子独有的香味,飘到了更远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