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晨市归途上的烟火气 </p><p class="ql-block">——2025年10月13日·万科幸福里</p> <p class="ql-block">（一） </p> <p class="ql-block">八点的阳光像刚启封的信笺，薄薄地铺在景云路上。我，六十四岁，退休语文教师，左手拎着一只旧布兜，从万科幸福里东门踱步而出。斑马线前的红灯亮得固执，我却在等待里想起三十年前课堂上教的《木兰诗》——“雄兔脚扑朔”，脚下斑驳的盲道线，倒像那些扑朔的兔影，一路把我引向城南的晨市。</p> <p class="ql-block">（二） </p> <p class="ql-block">右转，向南，再左转，向东。景云路与永隆路像一联平平仄仄的绝句，押的是人间烟火韵。天天来生鲜店的卷帘门刚抬到半腰，菠菜叶尖还沾着夜露，像谁偷偷给它们别上的碎玉；西红柿排成队，圆滚滚的，像一群背不出《论语》却满脸通红的小顽童。我挑三颗冬瓜，又攥起一把豆角，指尖沾了泥，心里却生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句子——它们是我中午的“君子”，也是黄昏的“故人”。</p> <p class="ql-block">（三） </p> <p class="ql-block">再往东数三十步，李记酱腊牛肉店的招牌被阳光晒得发软。老板正在案头切宁夏滩羊肉，刀起刀落，薄如宣纸，粉白相间，像一阕未写完的《沁园春》。我要了半斤，他顺手撒一把香菜末，绿得晃眼。我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讲《庖丁解牛》时，孩子们睁大的眼睛——如今他们散落四方，而我与这把老刀、这块鲜肉，在2025年的秋天再度相逢，也算“得其所哉”。</p> <p class="ql-block">（四） </p> <p class="ql-block">归途是倒带的影片。我仍沿着永隆路向西，景云路向北，斑马线依旧，红灯却短了一截。布兜里的菜叶沙沙作响，像替我默诵“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进家门时，壁挂钟正敲九点半，阳光从阳台漫进来，把羊肉的肌理照得透亮。</p> <p class="ql-block">（五） </p> <p class="ql-block">冷水冲洗，去血沫，凉水下锅，开火——水沸声像平仄的格律，咕嘟咕嘟，把“鲜”字拆成“鱼”“羊”，再合成一锅雪乳般的汤。砂锅外壁有细小裂纹，像岁月用朱笔批注的“圈点”。一个半小时，我只管隔窗看云：从鱼鳞到奔马，再到一块被风咬散的烧饼——那烧饼正是昨日从兖州寄来，黑芝麻、白芝麻并肩躺在焦黄面庞上，像老友鬓边的霜，咬一口，乡愁便簌簌落进碗里。</p> <p class="ql-block">（六） </p> <p class="ql-block">冬瓜片炒肉片是即兴诗。冬瓜透明，肉片微卷，油盐酱醋是平平仄仄的韵脚。锅铲敲铁锅，叮叮当当，像当年敲黑板提醒走神的孩子。盛出时，我特意撒几粒青翠葱花——给平淡添一个惊叹号。</p> <p class="ql-block">（七） </p> <p class="ql-block">十一点半，一切就绪。砂锅揭盖，热气“轰”地涌上来，带着宁夏草原的风；烧饼掰开，芝麻香像黄河故道的沙土，粗粝却温热。我斟一杯自酿的米酒，举杯，老伴坐在侧面，笑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p> <p class="ql-block">（八）</p> <p class="ql-block">窗外，景云路上的红灯再次亮起；窗内，我捧着一碗乳白羊肉汤，像捧着整个秋天。岁月把我这枚老汉字，熬成一锅软烂的偏旁，可只要舌尖还能辨出咸淡，脚步还能丈量斑马线，生活就仍是平平仄仄的格律诗——</p><p class="ql-block">“晨市归来，烟火入句；</p><p class="ql-block">老锅新火，炖我余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