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深巷老酒

雨丝从国庆节第一天的清晨开始织网。没有春雷的预兆，也无夏雨的莽撞，就是漫无目的绵密地、执着地从铅灰色的天空垂落，把整个天地都笼进一片湿漉漉的朦胧里。就像南方的梅雨季，晾晒在阳台的衣物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气，就连呼吸都像是裹着一层湿冷的纱。山东这连绵的秋雨，比起南方梅雨有过之而无不及——它没有梅雨的闷热，却多了几分深秋的清寒，像一双无形的手，把人的情绪也揉得发潮。

起初两三天还觉得这份雨意颇有诗意，淋着小雨，弯着腰，细细欣赏院子里的油菜、菠菜被雨滴侵染而越发生长的过程。撑着伞走在雨中的校园，雨滴敲打地面的花砖，溅起细碎的水花，想起了“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词句。日子久了，这份诗意便被磨成了细碎的烦躁。窗玻璃上永远蒙着一层水汽，用手指划开，转瞬又被新的雾气覆盖；书桌上的宣纸吸足了潮气，笔尖落下便晕开一片墨渍；校园门口的银杏，没能等来金黄的绚烂，就在连日的阴雨里，蔫头耷脑地把叶子褪成了暗沉的黄绿色。古人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原来寒的不只是天气，还有那颗渴望明朗的心。

周末雨越来越大，坐在窗前开始怀念阳光的味道。想起儿时娘晒过的棉被，拆开线缝就能闻到阳光钻进棉絮里的暖意；想起盛夏午后，阳光穿过枣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甚至想起盛夏里让人烦躁的烈日，这些都成了奢侈的念想。偶尔雨势稍歇，我就跑到楼下做几个深呼吸，盼着太阳能不能出来探个头。抬眼望去，云层却依旧厚重，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有些糟糕。

今晨，被一缕细微的光亮唤醒。以为是错觉，看向窗外时，那层蒙了半个月的水汽消失了，天空撕开一道缝隙，澄澈的阳光正从那里倾泻而下，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带着温柔的暖意，轻轻落在窗台上。推开窗，风没了往日的湿冷，裹着一丝凉意，吹得精神一振。

花池里的月季依然盛开，花瓣上沾着未干的雨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想起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原来雨的缠绵与晴的明朗，本就是世间风景的两面。若无这半个月的阴雨，又怎能体会此刻阳光的珍贵？

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让阳光肆意地落在身上。暖意从皮肤渗入心底，那些被阴雨浸泡的压抑与烦躁，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人的心情，竟也像这天气，会有连绵的阴雨，却终会等到云开雾散的时刻。雨一直下的时候，我们总以为阴霾会永无止境，可当阳光冲破云层的那一刻才懂得，所有的等待与忍耐，都是为了迎接这份突如其来的明朗。

午后，阳光正好，风也温柔。泡一壶热茶，看茶叶在热水里舒展，就像那些被雨水滋润过的草木，在阳光下，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