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青砖缝里,藏着夏末最后一缕软风。老藤爬过雕花窗棂,把影子织在磨得发亮的木织机上,像谁悄悄铺了层碎墨。<div> 纺织娘的小曲从竹篱笆那头飘来,“唧唧,唧唧”,和着织机 “咔嗒咔嗒” 的隆响,缠成了绕在指尖的柔丝。</div> 她垂着眼,指尖轻轻掠过丝线。是新晒过的蚕丝,带着阳光晒暖的栀子香,在掌心滑成一捧月光。左手拢住线轴,右手慢慢理顺缠结的地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 这是要织给自个儿的嫁衣啊。<div> 每一根丝都得顺顺当当,每一寸布都要密密实实,就像她心里盘桓了许久的念想,要一针一线织进日子里。</div> 织机的杼轴转个不停,木梭在经线间穿来穿去,像只忙碌的雀儿。她偶尔停下,取过竹制的小刷子,刷毛软得像云朵,小心翼翼地刷过织好的布面。<div> 那些微微翘起的线头,经她这么一刷,立刻服帖下来,布面顿时亮堂了,像映了层水光。她望着布上慢慢显形的缠枝莲纹,嘴角悄悄弯起,连纺织娘的叫声都似甜了几分。</div> 生活就是一把刷,用满心的爱,刷顺千根线,刷走万点灰。 轻手轻脚,解开一个个小结。线有百头结,心有万头绪。不留一点小疙瘩,快乐生活一辈子。 妆镜摆在织机旁,黄铜镜沿磨出了温润的包浆。她起身拢了拢鬓发,镜里映出浅粉的衣襟,还有发间别着的绒花 —— 是娘去年绣的,粉白的花瓣还带着软绒。<div> 正对着镜子细细调整,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带着些微粗糙的暖意,轻轻抚过她发间的小结。是爹,指尖还沾着农具的木痕,动作却轻得怕弄乱了她的头发。</div> “慢些梳,别慌。” 爹的声音像老茶,温温的。她望着镜里的爹,又看看镜中的自己,忽然笑出了声。镜光晃了晃,映着窗外的藤影,映着织机上未完工的嫁衣,也映着她眼里的光。<div> 那光软软的,亮亮的,像把满院的月光都拢在了里头。她轻轻转了转身子,衣襟拂过凳角的丝线,竟觉得自己轻得要飘起来 —— 仿佛下一刻,就能化作穿了新嫁衣的仙女,踩着纺织娘的小曲,走进满是花香的日子里。</div> 织机还在 “咔嗒” 响,纺织娘的歌还在唱。庭院深深,藏着的不只是软风与藤影,还有一段正被丝线细细织就的时光,暖得能焐热往后的每一个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