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顺眼（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文翰珍庋

看不顺眼

（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人看人不顺眼，是极平常的事。每每走在街上，或置身稠人广众之中，眼光所及，便觉得某人面目可憎，某人言语无味，某人行止可鄙。初时只道是他人之过，后来年岁渐长，乃知原是自己的修养不够。

前日我在茶肆中，见邻座一人，饮茶时啧啧有声，手指敲桌，颇不耐烦。我心中顿生厌恶，暗想：这人好生无礼。不料片刻后，见他从怀中取出一药瓶，吞服数粒，方知是久病之人，等待药力发作，故而不能安坐。我低头抿了口茶，忽然觉出自己方才的厌恶多可笑——只凭几声声响、几个动作，就给人贴上"无礼"的标签，倒比茶汤还浑浊。脸上不觉一热，自觉浅薄。原来我们看人不顺眼时，多半是自己心镜蒙尘，照不见他人苦衷。

人之所以愤怒，据说那一瞬间智商是要降为零的。这话虽近戏谑，却不无道理。我少时曾见叔父因伙计算错账目，忽然拍案而起，额上青筋暴起，嘴唇发抖，骂出许多难听话来。及至冷静后，他却独自在院中踱步，面有愧色。愤怒如潮水，来时汹涌，去时杳然，中间不过一分钟光景。然而就在这一分钟里，人每每将积攒的体面尽数抛却。

我们的不自由，泰半是内心不良情绪作祟。情绪如锁链，人自愿套上脖颈，还道是他人所加。常见人因一时不快，便整日阴沉，对家人冷言冷语——这岂不是用别人的不是来惩罚自己？一个能控制情绪的人，确实比攻下城池的将军还要强大。因城池是外在的，可量可破；情绪却是盘踞在内心深处的堡垒，非有明镜之心不能照见其虚妄。

努力与上进，原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我认识一位做木匠的，每做成一件家具，总要在不显眼处镌一朵小小梅花。问其故，答曰："给自己看的。"人若是为了他人的眼光而活，便如同傀儡，线握在别人手里，自己只能手舞足蹈，不得自由。唯有心中自有尺度，才不辜负此生韶华。

水若是浑浊，静置久了，自会澄清。人若是愚钝，只要努力不懈，也能改变命运的走向。邻居王公，少时被讥"笨拙"，却几十年如一日地勤学——天还蒙着墨色，他家窗纸就透出微光，伴着断断续续的读书声，几十年没断过。如今竟成了镇上最有见识的老人。这道理看似简单，践行起来却难。人总是急于求成，恨不得一朝一夕就脱胎换骨，殊不知沉淀需要时间，成长需要耐心。

每一个现在，都是未来的回忆。我们适应人生的起伏，吸取失败的教训，利用坎坷的经验，无非是要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心情。譬如平衡气息，调整心态，不急于成功之事，即使摔了再大的跤，也能成为明天的基石。

那日在街角见两个孩童争执，一个说："我看你不顺眼！"另一个答："你看我不顺眼，与我何干？"童言无忌，却道出真谛。原来外面的世界不曾改变，变的只是看世界的眼睛。而修炼一双明澈之眼，正是我们一生的功课——毕竟心镜蒙尘时，再清亮的世界也会模糊；唯有常擦常新，才能看清他人的苦衷，也看清自己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