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市羊杂记

波

晚秋的阳光，少了些热量，但是，挺适合外出。我攥着购物袋沿着河岸奔向振兴菜市场，人们都在阳光下健身，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到了振兴菜市场，我在菜摊间逡巡，刚弯腰捡起一捆带着露水的小白菜，眼角余光就瞥见斜对面的摊位——木案上码着的羊杂，在阳光里泛着一层温润的粉白，像刚从晨雾里捞出来似的，鲜灵得让人挪不开眼。

那是个围着蓝布围裙的女摊主，见我驻足，手里的抹布往案边一搭，笑着招呼：“看着新鲜，来点羊杂？这可是刚到的新货，正经草原羊身上的，香着呢！”我走近两步，探头去看木案上的杂碎：羊肚洗得透亮，褶皱里不见半点杂质，泛着淡淡的米黄；羊肝切得厚薄均匀，断面是新鲜的褐红；羊心和羊肺混在一其中，带着刚处理完的湿润气，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淡淡的、属于牛羊肉的清鲜，没有半分腥膻。

“看着倒干净。”我点点头，“就两个人吃，弄一顿的量就行，尝尝鲜。”摊主应了声“好嘞”，转身从案下扯出一副透明胶手套，利落地套在手上。她的手指在各色杂碎间灵活翻动，先捏起两块带着筋膜的羊肚，又拣了几片软嫩的羊肝，再抓了一小撮切得细碎的羊肺，两把手下去，食材就在食品袋里堆出个小山丘。她提着袋子往电子秤上一放，“嘀”的一声后，笑着报数：“十三块，不多不少。”我连忙摆手：“够了够了，就想尝尝这口鲜。”

付了钱，提着沉甸甸的食品袋往回走，指尖透过薄薄的塑料，还能触到羊杂残留的微凉。这让我想起赤峰的草原——城外那片望不到边的北科尔沁草原，到了秋天，草色从浓绿转成金黄，成群的牛羊在草地上啃食最后的秋草，肥硕的羊只积攒了一夏的养分，连带着内脏都比其他季节更饱满。作为北方有名的牛羊肉输出地，赤峰的牛羊肉走南闯北，而羊杂，更是刻在本地人味觉里的“老字号”。早年间，草原上的牧民宰羊后，从不浪费任何一部分，把内脏仔细清洗干净，或炖或炒，久而久之，就成了家家户户都爱的吃食。

赤峰人吃羊杂，讲究的是“鲜”字当头。爆炒的话，得先把羊杂用沸水焯去浮沫，沥干水分。铁锅烧热，倒上本地的胡麻油，待油冒烟，扔进去几片姜、几瓣蒜，再抓一把干辣椒段，呛出香味后，把羊杂倒进锅里大火快炒。铁铲在锅里“哗啦”作响，羊杂的水分被迅速收干，油脂渐渐渗出，最后淋上一勺生抽，撒一把葱花，起锅装盘。刚炒好的羊杂油光锃亮，辣椒的红、葱花的绿、杂碎的粉白交织在一起，夹一筷子送进嘴里，外皮带着点焦香，内里却软嫩多汁，鲜辣的滋味在舌尖炸开，连带着胃里都暖融融的。

若是清炖，就更显本味。把羊杂放进砂锅里，加足量的清水，扔几片白芷、一颗八角去膻，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砂锅盖缝里冒出的热气，带着浓郁的肉香，在厨房里绕来绕去。一个滚开，揭开锅盖，汤汁呈淡淡的奶白色，撒上一把盐，再丢几片香菜叶，连汤带杂盛进碗里。喝一口汤，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羊杂在慢炖中吸饱了汤汁，入口软滑，没有丝毫腥味，只有纯粹的肉香在齿间弥漫。

想着这些，脚步不由得快了些。回到家，把羊杂倒进盆里，用清水仔细冲洗几遍，倒进砂锅里炖上。几分钟后，砂锅里的汤咕嘟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属于赤峰的烟火故事——这秋后的羊杂，鲜的不只是滋味，更是藏在市井烟火里的生活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