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赏那朵白云聚散的情态

神雨

　　它来的时候，是那样不经意。仿佛是谁失手打翻的一杯羊乳，在天青色的瓷盘里，慢腾腾地晕开；又或是倦游的仙人所遗的一领素袍，慵懒地挂在风的手臂上。它并不急着填充那片蔚蓝，只是悠悠地舒卷，像一卷无字的书，一阕无声的乐章。我望着，心也便跟着它，一同化开了，所有的纷杂与褶皱，都被那温柔的洁白一一熨帖。

看着看着，我竟生出一种痴想：这或许不是一朵云，而是一大群生命的集合。是无数微小到极致的水晶，在光的感召下，从江湖河海的梦里醒来，开始了它们空中的旅行。它们彼此拥抱，又彼此分离；聚拢，是为了成就这一场恢弘而静默的表演；散开，则是为了奔赴下一场不可知的邀约。这聚散之间，没有哀愁，没有踌躇，有的只是一种从容的、既定的仪态。

忽然，一阵风来，那完美的形态便开始恍惚、流散。边缘被一丝丝地抽走，像春日的蚕丝，被无形的手引去，织就另一匹纱。中心的部分也渐渐淡了，薄了，如同浸了水的墨画，韵味还在，形骸却已不存。它散去时，和来时一样地安静，仿佛只是一场梦的醒转。它不曾告别，我也未曾挽留。

那片蔚蓝，依旧是那片蓝，仿佛什么都不曾有过。但我知道，那朵云是确乎来过的，它曾将我的目光与心神，带往一种自由的、无羁的境地。它散了，却把一片空阔的、明净的天地，留在了我的心里。聚，是一首素雅的诗；散，是一缕飘逸的魂。我低下头，不再追寻它的去向。因为那聚散的圆满，我已欣赏过了；而那聚散的真意，大约也无需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