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时光的卷轴铺展无声,我们立于其前,各执一笔。有人以暮色为墨,勾勒沧桑的轮廓,有人采撷桂子点点,绘就金秋的丰饶。夏日的喧嚣终被秋风送远,我们在得与失的永恒天平上摇摆,从未真正一无所有,亦难求万事皆足。老来闲坐,常以回忆为笔,书写往昔,这不仅是为了安顿躁动的心神,更是为了在岁月的迷宫中寻得一线明光,体验那“另一种人生”的深意。我们总在他人的悲欢里落下自己的泪,然则何不转身,在自己的故事里成为唯一的主角?尤其那一代知青,其生命厚度已如层叠的山峦,唯有书写,方对得起那些在荒芜与希望间踩出的蜿蜒小径。</p> <p class="ql-block"> 书写往事,非为沉湎,实为对抗虚无的庄严仪式。当外界风急浪高,世事翻覆如无常的潮汐,那支沉稳的笔便成了定锚。张岱于国破家亡后著《陶庵梦忆》,并非仅为追忆逝去的繁华,而是要在文字的疆域内重建一个让灵魂栖居的故国。知青一代所经历的炽热与荒寒、集体狂热与个体觉醒,若非经笔墨的锻打,终将如无人目睹的流星,湮灭于虚空。每一次记录,都是对生命存在的一次确证,是对“我活过,我挣扎,我思考”的无声宣告。那些具体而微的人与事--黑土地上冻僵的清晨,油灯下传阅的禁书,同伴眼中转瞬的星光--缓慢回忆它们,恰似拾起散落的珍珠,以抵抗人生无常的寒流。</p> <p class="ql-block"> 而这一切追寻的终点,并非立传扬名,而是于此刻尘埃落定般的安顿。人生的缰绳,的确勒不住天边流散的云霞,握不住的何止是青春与机遇。然而那掌心尚存的分量,一盏恰好的温茶,一行墨迹未干的字句,一句对身边人的温柔叮咛,才是生命真正的“具体”。这些碎片般的瞬间,由自身生命体验凝结而成,如同沙漏中不断坠下的沙粒,它们本身即是意义,无需外在的隆名来加冕。鲁迅谓“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但这宏大的关怀,其根基仍在于对自身存在确切的感知与珍视。书写自己的故事,最终是为了让飘荡的灵魂嗅到泥土的芬芳,在自家院中栽下能够乘凉的精神之树。</p> <p class="ql-block"> 由此观之,幸福从未被标准化一,快乐的道路如人指纹般各异。那段话之所以动人,正因它道破了生命体验的私密性与主权,“自己喜欢的日子,便是好日子”。书写往事,总结人生,绝非绘制一张供他人瞻仰的蓝图,而是为自己点一盏孤灯,照亮独属自己的蹊径。知青的丰饶,不在于经历了宏大的历史,而在于每一个个体如何用属于自己的语言,将那些欢笑与血泪熔铸成不灭的印记。时光如指间沙,滑落之势不可逆。但当我们以回忆为笔,以真心为墨,在卷轴上留下痕迹的刹那,那流逝的沙便仿佛在纸上停驻,凝聚成字。爱自己,非溺于自恋,而是郑重对待自己的每一段时光,珍惜身边的人,是因他们构成了我们故事中最温暖的注脚。最终,我们书写,不是为了抓住什么,而是为了在必然的失去中,坦然而深情的说:我曾在此,用心活过,并将这活过的证据,化为几行浅淡却永恒的墨痕。</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