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4年12月19日,上传时做了修改</p><p class="ql-block"> 母亲搬进城里后,日子忽然就空了大半。唯有周末,是满满的。</p><p class="ql-block"> 她的周末从周五清晨就开始了。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谁来,来几个人。但她笃定一定有人来,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十年前的母亲不会是这样的,那时她只需早起一个小时,就能把家里打理得干净整齐,然后从容去买菜。如今已年近八旬,手脚慢了,只得提前做准备。</p><p class="ql-block"> 下午,父母坐公交去同心路市场。父亲总想在收摊时买些便宜的剩菜,母亲却执意要挑最新鲜的:“老板,便宜些吧,是买给孙子吃的。现在的孩子嘴刁,要是吃得不合意,下回就不愿来了。”这话说得恳切,摊主往往会让掉几毛钱。父亲跟在后面嘀咕“少买点”,母亲指着手里的袋子:“这是大孙女爱吃的,那是孙子喜欢的,哪个能省?”父亲便不说话了。对她而言,采买不只是买菜,更是采撷儿孙归来的欢喜。</p><p class="ql-block"> 回家后母亲得躺一会儿。腰疼病已困扰她十几年,不歇歇就什么都做不了。缓过劲来,老两口开始拣菜。父亲拣两三样就不耐烦:“哪吃得了这么多?”母亲反问:“你说哪个不会来?”父亲语塞。她悠悠地说:“多准备些,就算真有一两个不来,食材咱俩慢慢吃也不浪费。要是少了,孩子吃不好,团聚的滋味就淡了。”菜蔬水果在案板上堆成小山,母亲反复清点,像将军检阅士兵。这些不仅是食材,更是家庭团聚的基石。</p> <p class="ql-block"> 周六天刚亮,厨房就响起细碎的声响。得知两个孙女要来,母亲连夜包好了饺子,现在正要烙她们最爱的油千层饼。三个鸡蛋,两碗面粉,面团在盆里静静发酵,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婴儿的呼吸。</p><p class="ql-block"> 这时光的声音,让她想起许多年前——三更半夜下地耕种的年月,酷暑烈日下收割的时光,端着面盆在邻居门前徘徊的清晨,为一元学费发愁的黄昏……那些艰难岁月像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的却不是苦涩,而是勋章。这些,能够跨越的困难都不算困难,它们是垫脚石,让她成为更坚韧的人。</p><p class="ql-block"> 手下这块面团,多像生活本身。看似还是那块面,经过发酵、揉捏、涂抹香料、添加清油,烙熟后竟能变成金灿灿的千层饼,酥软香甜。母亲看着成型的面团,笑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看着窗外的行人,仔细辨认每个路人的身影。念叨着:“才九点多,孩子们还在睡懒觉呢。”听见敲门声急急去开——是幻听。父亲说她太心急。她转身去擦拭已擦拭了几遍的茶杯,重新摆放已经整齐的水果。黄杏、苹果、红柿子,有时是几个孤零零的圣女果,配上一盘花生,或者是一袋瓜子——都是寻常物什,却盛着不寻常的温情。</p> <p class="ql-block"> 十一点钟声敲响,母亲起身自语:“该做饭了。”</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终于来了。孙子抓起烙饼就往嘴里塞,还含糊不清地嚷着:“好吃,好吃!”这是对母亲最高的奖赏,也是治愈一周寂寞的良药。此刻,她浑身的疼痛似乎都轻了。在她眼中,儿女都已长成大树,孙辈也都学会面对风雨。这些都是她最骄傲的作品。</p><p class="ql-block"> 饭后,母亲忙着递水果、添茶水,完全不像个有病的老人。她的谈资总绕着我们转:五十多岁的大哥咳嗽久治不愈,她全然忘记自己才是更危险的老年感染者;说起老院子被拆,她眼圈红了——那几间土坯房和三孔窑洞,装着一辈子的汗水和难忘的记忆;上周买了个大西瓜,等不到我们来,老两口各自抱着半只用勺子挖着吃,最后还是扔了。“扔了”两个字她说得平淡,我却看见那两个老人对着半只西瓜的落寞。</p><p class="ql-block">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听着,虽然话题与她无关。她要的,不过是和儿孙相处的每一寸光阴。</p><p class="ql-block"> 离别时,母亲把每个人送到电梯口,又小步急走到客厅窗前,望着我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寂寞和疼痛随着夜色缓缓降落,新一轮的等待,又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从何时起,母亲把我们当成了客,客客气气地迎来送往。而我们,总是坦然接受这份客气,却忘了——在母亲那里,我们从来都不是客。</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和AL制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