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晋东南的襄垣县,拴牢表叔是我们村、我们胡家年龄最长的一位。每当我们清明回乡祭祖之余,我和小弟都要去隔壁看望拴牢表叔。<div> 表叔是我们周边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种地能手,一辈子的光阴,几乎都撒在了田间地头。春播时,他弯腰弓背的身影在新翻的泥土里晃动,把希望的种子一粒粒埋进大地;夏锄时,烈日下的田垄间,他的汗珠子砸在禾苗上,溅起细碎的土花;秋收时节,他家院里院外总是堆得满满当当,金黄的玉米穗子垂成帘子,饱满的谷穗在阳光下闪着光,连空气里都飘着丰收的甜香。即便是万籁俱寂的冬天,他也闲不住,揣着一把镰刀上山割荆条,回来坐在炕沿边,眯着眼编箩筐,手指翻飞间,粗糙的荆条就成了结实耐用的箩筐,攒上几个,便挑到西营集市上换些零钱,补贴家用。勤劳俭朴,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div>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改革开放的春风早已吹遍城市乡村,农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表叔家的子女们除大儿子留身边外,其它两个儿子和女儿都早已外出到榆次、太原打工多年,并在榆次、太原安家落户,日子过得红火。孩子们总劝他,别再种地了,到城里享享清福,但都被他婉言拒绝了。<br> 表叔的 “守旧”,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当村里人的衣着早已换成了时髦的夹克、牛仔裤、西装革履时,他却始终是那身行头:一件手工缝制的中式大襟棉袄,腰间总扎着一条长长的布腰带,下身是宽大的大裆裤,裤脚用裹腿紧紧扎住,脚上蹬着一双婶子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布鞋。这一身,是几十年前晋东南农村最常见的标配打扮。在日新月异的村庄里,显得格外醒目,却也透着一股旁人学不来的执拗。 他爱抽烟,却很少抽纸烟,手里总攥着一个小巧的铁烟盒和一杆黄铜水烟袋。抽水烟时,呼噜呼噜的声响伴着他满足的叹息,成了他家小院里常有的背景音。抽旱烟时,就从烟盒里捻出一撮烟丝,卷成烟卷,要么在煤油灯上点着,要么擦根火柴,“刺啦” 一声,烟雾便从他嘴角慢慢漾开; 表叔家的老窑洞冬暖夏凉,一进门左边是一个暖炕和可以做饭的火。 里面的物件,也像他的人一样,带着时光的痕迹。老旧的旧地雷桌面和箱子、穿衣镜都被磨得光滑如玉;靠墙的立柜,漆皮早已斑驳,却依旧结实; 他家盛放粮食的柜子比较特殊,是用石板做的、存放小杂粮的也都是小瓦罐,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这些东西,在村里渐渐被新式家具取代,十分罕见。可在他家,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过日子的认真。 立柜上是红薯南瓜过冬的最佳存放地。 每每看到有人来家作客或者有邻里来窜门时,他总会指着墙上儿孙们的照片,一一介绍他儿女们在那个地方工作,孙子在那个学校上学,每当这个时候,他脸上就会布满笑容,心中充满自豪感。他盼望儿女们能过的比他好,期望孙辈们在城市学习能有好成绩,将来一个个能有出息,一辈更比一辈强! 春在家门口育红薯苗 夏天到山上旱井打水浇地 秋收时节,他家院里院外总是堆得满满当当,金黄的玉米穗子垂成帘子,饱满的谷穗在阳光下闪着光,连空气里都飘着丰收的甜香。 冬天他也闲不住,揣着一把镰刀上山割荆条,回来经过火熏后,坐在地下眯着眼编箩筐,手指翻飞间,粗糙的荆条就成了结实耐用的箩筐,攒上十几个,便挑到西营集市上换些零钱,补贴家用。勤劳俭朴,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如今,表叔已经离开我们十一年了。每次回村里,走过他家门口,总还会习惯性地停下脚步,仿佛还能看见他坐在门槛上编箩筐,听见他抽水烟时呼噜呼噜的声音,闻到院里玉米和荆条混合的气息。他守着土地,守着老物件,守着一辈辈传下来的生活方式,像田埂上的一棵老树,沉默却坚定。<br> 晋东南的田埂依旧延伸向远方,春种秋收从未停歇,可那个总在田埂上忙碌的身影,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表叔的勤劳、他的坚守、他慈眉善目的笑容,就像故乡的泥土,深深扎根在我心里,每次想起,都觉得温暖而踏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