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随想录（二）撒哈拉沙漠

呦呦鹿鸣

　　撒哈拉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它的面积约小于中国的领土面积，为932万平方公里。

埃及总是将世界之最揽入怀中却不曾独占，世界上最长的河流尼罗河它拥有一条尾巴，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它占有一个角落，这个巨大的角落占据埃及国土面积的95 ％。但却只有不到3 ％的人生活在沙漠腹地。

　　我们游览了金字塔和尼罗河后，即从开罗驱车6小时前往赫尔格达，这个旅游小城的西边是撒哈拉沙漠，东边则是红海，被称为“红海之都”。汽车离开开罗后一直在石山和荒漠中行驶，穿过满是尘灰的村庄、种满甘蔗和苜蓿的田野，临近赫尔格达时，天边出现一线蔚蓝，导游告诉我们，那就是红海。

西边是土黄的沙，东边是澄碧的水，赫尔加达像蛟龙一般盘旋于沙海之间。白色的清真寺塔、彩色的房屋建筑、绿色的椰枣树、红色的三角梅、蔚蓝色的海湾构成了这个城市独特的风格。入住鲜花和绿树簇拥的酒店，享用丰盛的午餐后，我们乘坐越野吉普车，开始了撒哈拉沙漠的冲沙之旅。

　　这绝对是一趟惊心动魄的刺激之旅，刚离开酒店时只觉得道路颠簸，驶入茫茫大漠后车便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穿行。驾车的埃及小伙将车开得如过山车一般，一会儿呼啸着冲上沙丘，一会儿快速滑向沙底，一会儿四轮离地跳跃式行进，一会儿一个急拐连着另一个急拐。沙漠并不是平平坦坦的，有沙丘，有沙沟，有小山，司机就这么波浪起伏、野马纵横地开着，眼看要撞上沙丘时，突地掉转车头，与沙丘擦肩而过；看着失去重心要翻车时，却又猛打方向盘，化险为夷。他开得酣畅淋漓，我们却是胆颤心惊，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

汽车行驶到一个沙峰前终于停下了，导游让我们脱去鞋祙，徒步爬到山顶，从高处俯瞰撒哈拉沙漠的雄伟气势。

　　这是我这辈子最难爬的山峰，山并不高，应只有百米左右，但沙层很厚，沙子非常细软，一脚踩下去䧟进去近尺深，非常费劲地拔出来，另一只脚却因重力独支䧟得更深，需要加倍使劲才能拔出。因为是晴天，沙被太阳晒得滚烫，更增加了攀爬的难度。我先用双脚，继而四肢并用，像在沼泽地跋涉一样，走一步喘一会气，走一步歇一下脚，终于异常艰难地爬上山顶，整个衣服都湿透了，头发也像刚洗过一样滴着汗珠。站在山顶极目远望，茫茫苍苍的沙漠横无际涯，白沙上面履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色，黑白相间的沙纹如海浪一样延伸到天际，其间凸起一个个黑色山丘，更显粗旷蛮荒。整个世界静寂得如混沌初开，没有动物、没有植物，只有湛蓝的天、洁白的云、燥热的风及山顶上的我们和山脚下的汽车。

沙漠，撒哈拉沙漠，不像我们的敦煌，有一湾月牙泉；不像我们的北疆，有一个白沙湖；它就这么纯粹，除了沙还是沙，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从山顶翻滚着滑下山脚，全身像洗了一场沙浴般沾满细小的沙粒，忽地想起台湾作家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中所写的：“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率真的、野性的三毛，在撒哈拉沙漠与荷西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如她所写每想一次是一粒沙，那得要多少次想念才能积聚成浩瀚如海的撒哈拉啊！极度夸张后的极度爱恋，可否是压垮三毛精神世界的那根稻草？

　　我无缘来到三毛生活过的撒哈拉，却坐着越野车来到了沙漠腹地贝都因人部落。贝都因人是以氏族部落为基本单位在沙漠旷野过游牧生活的阿拉伯人，“贝都因”为阿拉伯语译音，意为荒原上逐水草而居的人。他们靠饲养骆驼为生，喝驼奶，吃驼肉，用骆驼交换生活必需品，按季节和固定路线进行有规律的游牧，每次游牧距离常在一千公里以上。最炎热、干旱的季节，他们在农区边缘地带参加集市，出售兽产品，采买椰枣、粮食和生活所需，每当雨季到来，沙漠水草生长之际，他们便向沙漠深处进发。

　　贝都因人酷爱自由而不受约束的生活，他们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热情豪放，侠肝义胆，这种个性注定他们宁愿在荒漠游牧，也不愿定居城市过平稳安逸的生活。他们所处的社会被称为“没有政府的社会”，有血缘关系的氏族是其社会基础，凭着血缘关系，他们把家庭结合成氏族，把氏族结合成部落，又把部落联合成部落联盟。

正如三毛在撒哈拉沙漠深切体会的那样：“生命，在这样荒僻落后而贫苦的地方，一样欣欣向荣地滋长着。它，并不是挣扎着生存，对于沙漠的居民而言，他们在此地的生老病死都好似是如此自然的事。我看着那些上升的烟火，觉得他们安详近乎优雅起来。”只有来到贝都因人居住的地方，你才能确切了解沙漠中生存的艰难，了解贝都因人的坚韧和专属于他们的安详和优雅。

　　贝都因人部落的村口，几十匹骆驼横卧着，每匹骆驼前面都有一名全身黑衣包裹、仅露一双眼睛的女人或穿着长到脚踝的灯笼裤、肥大的长衫的男人。骆驼对贝都因人至关重要，他们的衣食住行、运输贸易无一不依靠它，而现在，让游客骑坐骆驼也成了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贝都因人牧养的是单峰骆驼，较之双峰骆驼它体型清瘦些，但耐渴力很强，奔跑速度也更快。游客走到骆驼面前，它就跪下前腿，待游客坐上去后再站起来，贝都因人在前面牵着骆驼，它一步步平稳地跟着，像主人一样从容不迫。也有那年轻调皮的骆驼，不愿闲庭信步，稍稍加快了步伐，游客吓得发出一阵阵尖叫，牵着骆驼的贝都因人呵斥一声，勒紧缰绳，骆驼便又慢条斯理地缓步走起来。

　　骑在骆驼上看沙漠，沙漠显得更加辽阔宽广。但与我们刚才爬过的沙丘不同，这里并不是细沙漫漫，而是粗的沙粒或小石头覆盖地面，沙漠由此显得坚实硬朗了许多。骆驼一步步走着，没有躁动，没有厌倦，前辈们的任劳任怨，已成为骆驼的性格基因，正如前辈的贝都因人遗传给后代的性格基因一样。在一个沙丘前，全身黑布裹着的女人正给骆驼喂草，草装在塑料袋里，不是鲜草而是干了的苜宿草。

　　贝都因人的住房非常简陋，椰枣叶盖的屋顶，芦草编的墙壁，一床大花毯用来做门。进入屋内，有制作粗糙的木床木桌，没有窗户，门光有门框没有门扇。家里养着鸡，养着狗，养着猫，卧室的外面用石头圈出一个火塘，火塘燃着微火，上面一个很大的圆铁皮，全身着黑的女人，一个在揉面，一个在铁皮上烙饼。导游拿了小块饼让我们尝，像是青稞的味道，微咸，焦脆。黑衣女既不和我们打招呼，也不看我们，旁若无人地做她们的事。 村里也有孩子，不管男女都穿得花花绿绿的，听导游介绍，女孩要14岁以后才黑衣裹身，之前着衣不受限制。

村前像小卖部一样的草房里，一个男子正在兜售沙画，他用各种颜色的沙子在瓶子的内层绘出沙漠、海洋等图案，然后用细沙塞满瓶子并用蜡封口，沙画就固定在瓶里了。每瓶沙画小的售价10美元，大的20到30美元。看来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贝都因人也在谋求各种生财之道，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过得富足些。

　　天近黄昏，我们离开了贝都因人部落，来到一个野营基地，自行驾驶摩托车和越野车在沙漠上驰骋。没有路的沙漠处处都是路，完全不受约束的驾驶让人真正感受到自由和畅快，原来天马行空的感觉这么爽！夜幕降临，繁星闪烁，我们躺在沙漠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此刻，人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都悄然离去，天、地、人，安静、纯真、无邪得像星星，像月亮。

　　我不知道该怎样看待撒哈拉，怎样看待游牧民族。其实，江花春水是一种美，苍凉寂寞也是一种美；锦衣玉食是生活，粗布淡饭也是生活。贝都因人不愿在钢筋水泥丛中憋屈地活，宁愿在戈壁荒漠中畅意地游，那种以天地为伴、以荒漠为友的特立独行，是自由纯真的活法。撒哈拉沙漠以它的博大给予了沙漠人天马行空的畅快，又以它的荒凉赋予人求生的勇敢和智慧。撒哈拉的美，是微风吹皱的层层沙浪，是狂风吹成的座座沙丘，是朝霞染红的个个山头，是满天繁星下泛着银光的片片沙海。我在这里看到了远古的混沌，看到了人类的童年，也看到了星球的孤独。宇宙除了地球，不都是孤独星球吗？但有了人，地球上就有了呼吸，有了生命，沙漠，只是众多自然环境中的一种，它让一群坚强勇敢的人在这里生生不息。

自然，还有骆驼，不会哭泣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