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世上的道理,有时竟不如一粒药片来得透彻。白色的布洛芬,像一位沉默的哲学家。它从不询问你疼痛的源头——是左肋下陈年的旧伤,还是右心房新鲜的裂痕。它只是平等地麻醉所有神经,让尖锐的钝化,让嘶哑的失声。这是一种无差别的慈悲,亦是一种彻底的虚无。</p> <p class="ql-block"> 而人,终究需要比化学分子更温柔的救赎。那救赎,或许就藏在无用的美好里。我的阳台上,有几盆不值钱却宝贝得很的花草。有一盆茉莉,开起花来昼夜不停,香得也醇厚,不像香水那般有着明确的前中后调,它的香是浑然一体的,带着些许的甜,又有些许的苦,一股脑儿地涌上来,能将你周遭的空气都浸得软软的。还有几株多肉,胖嘟嘟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憨态,只管守着自家那点饱满的水分,阳光好的时候,边缘便透出些羞怯的红晕来。</p> <p class="ql-block"> 打理它们,是我一日里可以不言不语的时光。指尖触到温润的泥土,有一种回归本原的踏实;清水缓缓渗下去,你仿佛能听见根须畅快的呼吸。这时的我,是什么都不想的。那些生意场上不得不虚情假意的周旋,人际间细如发丝的计较,乃至生活里悬而未决的烦忧,此刻都退远了,模糊了。这独处的片刻,不是孤寂,而是一种清洗。想来人到了某个年岁,便会懂得,少一点无谓的社交,并非孤僻,反倒是一种能力,一种为自己圈出一方清净地的能力。别人都很忙,这世界可以相互取代的东西也太多,唯有这片刻的安宁,这点无用的爱好,是谁也夺不走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p> <p class="ql-block"> 看着这些花,有时会想起自己,想起人的来路。一个人的通透,哪里是天生的呢?那个不是风里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所谓的格局,又何尝不是由一口一口咽下的委屈艰难地撑大的。从前遇事,总爱怨天尤人,觉得是风雨来得不巧,是路径生得不平。如今才渐渐明白,鞋子脏了,多半是自己选的那条路不干净。怪不了谁的。有些事,一旦不尽如人意,或许便不是刁难,而是一种慈悲的提醒,告诉你,此路不通,该转弯了。</p> <p class="ql-block"> 不必刻意地去合什么群。有趣的人,自会相互吸引,像两棵相邻的树,在地底下的根须,总会悄悄地触到一处。至于那些冷漠,且由它去吧。余生那么短,要像呵护这些花一样,不亏待每一份投向自己的热情,也绝不必去讨好任何一份疏离。想来,这便是最自在的活法了。白日里,我们总不免要迁就生活,扮演各种角色,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到了晚上,这片小小的阳台,便是我的灵魂得以宽衣解带、自由打理的居所。生活固然很累,像一场漫长的跋涉,但有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据点,便觉得,总还是不能撤退的。</p> <p class="ql-block">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下去,茉莉的香气在暮色里却仿佛更浓了些。我忽然觉得,我和这些花,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我们都在这人世间,默默地承受着一些疼,也默默地积蓄着一些力。布洛芬麻醉了神经,而花,治愈的是精神。它不告诉你哪里疼,它只是静静地开放,用它的存在告诉你,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美丽的抵抗。</p> <p class="ql-block"> 这个世界的规则,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得可怕。所有的关系,所有的执念,当你有一天真的不要了,放下了,那道纠缠你许久的难题,霎时便解了。只是这“不要”二字,需要多少深夜的辗转与清晨的顿悟,才能说得那般云淡风轻。</p> <p class="ql-block"> 无法重来的一生啊,愿你我都能修得这样一颗通透的心。像风一样,不被拘束,吹向自己想去的地方;像阳光一样,明媚坦荡,温暖自己,也偶尔照亮他人的一隅;更要像这阳台上的花一样,无论脚下的泥土是丰腴还是贫瘠,都记得要绽放,不为谁的欣赏,只为不负这仅有的一次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