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也迷路

小荷文学（魏以进）

　　同事母亲去世，我和另外的同事去前者的乡下老家吊唁。后者驾车，依定位缓缓前行，遇一小桥，听到鞭炮声，说明离目的地已不远。

过桥后，鞭炮声却渐渐小了下去，不久便消失殆尽。正当迷惘时，导航大声说:“导航结束，祝您旅途愉快！”我们下车一看，哪里还有路？仿佛到了世界边缘，茅草丛一大片。赶紧给先去的同事打电话，他们一通描述，轻巧得像是在屋里喝茶。没来过这里的我们如临深渊，依旧云里雾里，天黑，又有雨雾，完全像当年的陆逊陷入了诸葛亮在白帝城设下的八卦阵，无所适从。

什么导航？现代信息技术在这偏远的乡下也成了白痴。山大人稀，信号不好，有时一脚油门就能偏航上百米。等到它醒过来时冷不丁又会补一句:“您已偏航，需重新规划路线。”十足的撩你没商量，而且啥脾气也不能有。机械就是机械，它的脑袋永远也无法代替人的脑袋。

　　慌乱之中，忽然想起先去的同事刚才在电话中说了一句:“到一座小桥边时，不要过桥，靠右手往前直行，一条独路。”

我们走过头了。原路返回，这时需要过桥去。开车的同事费尽周折，在迷蒙的视线中摸索前行，他说，这比驾考难多了，不仅视线差，还有风险。

也是，在城里住惯了，对现代科技已形成了依赖，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还真是一种考验与挑战。虽然没有鲁滨逊流落到荒岛后的那种恐怖，担心还是有的。

　　好不容易退过了漫水的小桥，重新开启导航，还是要我们过河重走老路。看来导航已迷路，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

这时如果再要它带路，那就是历史的错误选择。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有灯光，路边住着一户人家。这不就是活导航么？路就在嘴边。我赶紧下车，敲开那户人家的门，问我们要去的地方怎么走。这是一对老年夫妇很热情，笑着对我说:“不远，两公里，就在前面，一条独路，走到头，就能听到鞭炮声看到老板家过事的灯光，不光是你们，刚才就有人问过路了。”

这导航，纯粹是误导，可能是乡村的雨雾让它也犯了迷糊。有人说，现代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帮人，也能害人，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要不，我们怎么会被它折腾个把小时呢？

　　为了验证导航的菽麦不分，我们还是开着。可到了岔路口，它又犹豫不决了，上过当的我们，不再迷信这玩艺儿。不远处的前方已有了冲天的火光和炸裂的鞭炮声，这就明确地告诉我们，不会再错了。不时有车开下来，开车的同事多了一丝隐忧，天黑路又窄，会车得多琢磨琢磨。如今大部分镇已实现村村通户户通，要是放在过去，这窘况不敢想象。

眼看就要到了，突然在一上坡处出现急弯，后面跟着一辆车，对面又来了车，前后夹击之下，开车的同事一脚油门没跟上，车搁浅了。幸好对面车上的人是熟悉的，他们纷纷下车帮忙指挥、垫车轮、向上推，经过一番周折，总算化险为夷，顺利爬上了陡坡转过了急弯，把漆黑的夜晚和犯迷糊的导航抛在了脑后。

　　我们好像是最后到达的一拨人，天已黑定，细雨还在飘飞。丧母同事的老屋在高坡上，土胚房已换成了砖混结构的楼房，逝者的灵柩安放在旁边的平房里，帮忙的人来往穿梭。村里老了人，有传统的安葬习俗，其中核心便是请一套打丧鼓的班子，在灵柩前打鼓说唱，内容大多是追忆逝者的一生，其间穿插一些历史传说和人物故事，唱词哀婉语调低沉，一班人轮番亮嗓，一个唱，另一个帮腔，几种器乐交替奏响，旨在营造一种氛围，把孝子的悲伤传唱到方圆百十米。在一旁倾听，瞬间悲从心中来，人生如梦，还没尽享盛夏的热烈，转眼已是深秋。

村里还是土葬，遵循入土为安的传统理念，从大自然中来，回到大自然中去，生命的轮回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无论是什么形式的丧葬习俗，都表达了孝子贤孙的哀思与怀念之情。

天黑，路滑，逝者安息，生者继续，人生的路，短暂而漫长，若是导航，下一秒到哪里，难以预想。

　　回来时跟在别人的车后面，导航被我们束之高搁。开车的同事说，跟车行驶，果然轻松了不少，既不用担心走错路，路又被照得亮堂堂。去时用了差不多两小时，回来时一路顺风，用时不到一小时，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同事调侃，去的时候像长征，雨雾交加不停偏航；归来时像返航，顺风顺水不用导航。

去的时候对困难估计不足，结果不断遇到挫折，意乱心慌；归时找对了方向，即使经风沐雨也无妨。

方向不比以往，导航也会迷茫。

　　一个晚上的经历，告诉我心中不小的硬伤，相信科学，但不可迷信科学，在特殊的环境里，科学也有解释不了的地方。

就像这导航，大多数情况下，是个优秀的带路人，但到了信号不好的角落，偏远的村庄，它也犯迷糊，难辨真伪，甚至会误导带来失望。

可见，现代科技是把双忍剑，既能帮助人，也会危害人，我们能做的，便是擦亮双眼，张开两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