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哥日记（四十二）

从头来过呵

10月11日，星期六，咸祥芦浦，晴，气温25一35℃

清晨6时半，世娣姐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雪菜年糕汤，笑着问我：“想不想去看怎么做白药”。我欣然应允。

小时候见父亲酿糯米酒，白药都是从店里买的。今天能亲眼看见这一传统的制作，真是荣幸之至。

上午10时，我如约而至。院子里，4位老人早已围坐，谈笑风生。做白药的用具简单而古朴：早稻米粉，新采的辣蓼草，一包陈年曲粉，再就是一副石捣臼、一根木杵，以及用来保温的稻草和旧棉被。没有现代器械，一切全凭双手，和一辈子积攒的经验。

制作，就在这闲话家常般的氛围里开始了。

第一步是取汁。只取辣蓼草顶端的嫩叶与花，洗净后投入石臼。木杵起落，声声敦实。草叶在反复捶打下渗出汁水，再用纱布包扎，拧出浓绿。这是唤醒沉睡微生物的钥匙。

第二步是和坯。将那汁水缓缓揉进雪白的早米粉中。老人的手在粉堆里翻搅、拿捏，干与湿的平衡，全在指掌之间。能捏成团，又不粘手，需要岁月练就的功夫。

第三步是接种。这是最有仪式感的一步。陈年的曲粉被细细撒在坯上，如播种一般。微小的粉末里，藏着代代相传的菌种，为静默的米坯，点亮了生命的火种。

第四步是发酵。曲坯被请上铺了稻草的竹匾上，彼此留足空隙，再覆以旧棉被，安置在温暖的屋内。一场肉眼不见的、蓬勃的生命戏剧，在黑暗中静默上演。

第五步是守候。接下来是耐心的守望。老人说，一天后，坯子会自发微热，那是亿万微生物在集体“呼吸”，需适时掀被散热，生怕它们“烧”坏了。待到两三日后，坯上便会长出洁白的菌丝，空气里也漾开清甜的香气。这是成功的信号。

最后一步是暴晒。待菌丝长满，便将白药请至秋阳下，尽情暴晒。直至重量不再减轻，水分尽去，药性乃成。可整颗珍藏，亦可捣碎密封，待年底酿酒时，再开启一个新的轮回。

这一整套工艺，不知流传了多少年。没有图纸，不立文字，全靠口传心授、手眼相承。我站在一旁，心中既生敬意，也泛起一丝隐忧：这样精妙的传统，若无人继承，终将湮没于时光。

真希望有更多人，愿意停下脚步，看一看这些被遗忘的智慧。也愿有人，能接过这根细弱却坚韧的线，将这份来自土地与岁月的呼吸，继续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