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50集长篇小说连载•山河沉浮</b></p><p class="ql-block">作者 / 岁月倾城</p><p class="ql-block">美编号:73598086</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第一回 黑云压境疫无情 白衣骑士济苍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朔风如刀,卷起奉天城外的枯叶,在空中打着凄凉的旋儿,又无力地落下,铺就一条斑驳的官道。一辆黑色马车碾过厚厚的落叶层,发出沙沙的声响,打破了深秋午后的寂静。拉车的两匹蒙古马喘着粗气,鼻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车夫裹紧厚重的棉袄,不时挥动鞭子,催促马匹加快脚步。</p><p class="ql-block"> 车厢内,31岁的伍连德握着一个棕褐色皮质手提箱,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箱子里装着他最珍视的德国造显微镜和一套精致的手术器械,这些都是他从剑桥大学学成归国时特地置办的。如今这些工具的重量,仿佛也压在他的心头。</p><p class="ql-block"> 他回想起在剑桥的日子,那些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漫长夜晚,显微镜下奇妙的微生物世界曾经让他如此着迷。如今,这些知识将成为他面对这场未知瘟疫的唯一武器。窗外,东北大地的深秋景象缓缓掠过。本该是丰收后热闹的场景,此刻却显得异常萧条。田野荒芜,几处农舍炊烟稀落,偶有几个农人佝偻着背在田间劳作,脸上笼罩着愁云。远处山峦起伏,层林尽染,本该是绚烂的秋色,却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苍凉。</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推了推金丝边圆框眼镜,眉宇间凝结着深深的忧虑。他刚从天津赶来,受清廷急召,奔赴一场已然爆发的巨大灾难。作为天津陆军军医学堂的帮办,他本可以推辞这危险的使命,但医者的责任心让他无法拒绝。</p><p class="ql-block"> 他轻轻打开怀表,银质表盖内侧是妻子黄淑琼的相片。相片中的她微笑着,眼神温柔而坚定。临别时她强忍泪水为他整理衣领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医病救人,夫君务必珍重”。那轻声的叮咛仿佛还在耳畔回响。</p><p class="ql-block"> “短则一月,长则三月必归”。他对妻子这样承诺,但内心深知,此次北上面临的是一场极其凶险的战役。鼠疫——这个曾经让中世纪欧洲人口减少近三分之一的恐怖疾病,正在东北大地肆虐。</p><p class="ql-block"> 马车忽然减速,伍连德向前微微倾身。只见前方设有关卡,几个戴口罩的衙役正在盘查过往行人。路边临时搭建的草棚里,隐约可见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蜷缩在草堆中,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p><p class="ql-block"> “停车检查!从哪来?往哪去?”衙役粗声问道,用厚厚的布巾紧紧捂着口鼻,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车夫连忙应答:“官爷,这是京城请来的伍大人,要去哈尔滨治疫的。”</p><p class="ql-block"> 衙役们闻言,顿时神色敬畏,迅速撤开路障放行。伍连德注意到他们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那是一种对未知死亡的深切畏惧。疫情之严重,看来远超他的想象。</p><p class="ql-block"> 马车继续前行,伍连德深吸一口气,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记录沿途所见。娟秀的英文笔记记录着他的观察与思考,字里行间透露着一个科学家严谨的态度和一个医者悲天悯人的情怀。</p><p class="ql-block"> 车轮滚滚,驶向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伍连德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明白,这将是一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战斗,也是一场可能改变这个古老国度命运的战役。</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零年十月廿五日,满洲里。</p><p class="ql-block"> 西伯利亚寒流提前南下,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过这个边境小镇。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裹紧棉袄匆匆走过的身影,也都低着头,用围巾紧紧捂住口鼻。天色阴沉,低垂的乌云仿佛要压垮那些简陋的房舍,连平日里最活跃的野狗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p><p class="ql-block"> “福来客栈”的木质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祥的预兆。店内,店主张老五颤抖着手探了探躺在地上的两个汉子的鼻息,随即像被烫着般缩回手。昏暗的油灯下,那两具尸体的面容呈现骇人的黑紫色,嘴角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眼睛圆睁着,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没……没气了!”张老五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在这边境小镇开了二十年客栈,各式各样的客人都接待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死状。</p><p class="ql-block"> 那两人是前几天从俄境逃回的中国矿工,昨晚投宿时还只是咳嗽发烧,张老五还特地熬了姜汤给他们驱寒。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双双暴毙,死状如此可怖。</p><p class="ql-block"> 客栈里其他几个客人也被惊动了,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但当他们看到尸体的模样时,都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p><p class="ql-block">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颤声问道。</p><p class="ql-block"> 张老五摇摇头,声音发抖:“不晓得啊,昨晚还好好的,就是说头疼发热,怎的就……”</p><p class="ql-block"> 话未说完,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快看!他们的脖子!”</p><p class="ql-block"> 众人顺着指引看去,只见两具尸体的颈部都有明显的肿块,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恐怖。顿时,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这……这该不会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车把式欲言又止,脸上血色尽失。张老五慌慌张张跑到当地衙门口,抓起鼓槌猛击鸣冤鼓。鼓声在寂静的小镇上空回荡,显得格外突兀。</p><p class="ql-block"> “吵什么吵!”一个衙役睡眼惺忪地出来,满脸不耐烦,“大清早的,报丧呢?”</p><p class="ql-block"> “官爷,小店……小店死了两个人,死状可怕得很……”张老五语无伦次地比画着,“浑身发紫,还咳血,脖子上还有大疙瘩……”</p><p class="ql-block"> 衙役皱眉,睡意醒了大半:“怎么死的?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不晓得啊,就是普通饭菜,其他客人都没事。”张老五急得额头冒汗,“官爷您快去看看吧,那模样太吓人了!”</p><p class="ql-block"> 衙役顿时后退两步,下意识地掩住口鼻:“滚远点!死两个苦力也值得大惊小怪?自己拖去乱葬岗埋了!这年头,死个人有什么稀奇的。”</p><p class="ql-block"> 张老五还想说什么,衙役已经转身进门,重重关上衙门,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寒冷的街道上,不知所措。</p><p class="ql-block"> 回到客栈,客人们都已经收拾行李匆匆离开,连房钱都没结清。张老五咬牙雇了两个胆大的流浪汉,用草席裹了尸体,用平板车运往城外乱葬岗。他特意多付了些铜钱,嘱咐他们埋得深一些。</p><p class="ql-block">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起初无人关注的死亡,正是一场席卷半个中国、吞噬六万条生命的大鼠疫的起始。而那两个流浪汉在掩埋尸体后的第三天,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最终咳血而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消息传到哈尔滨时,已是十一月伊始。傅家甸贫民区内,低矮的民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泥泞的街道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这里是闯关东的穷苦人的聚集地,人口已达两万四千之多。寒冬将至,大多数人家中却缺衣少食,只能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p><p class="ql-block"> 十一月八日,傅家甸出现了第一例死亡病例。死者是一个从满洲里回来的皮货商人,死状与满洲里那两名矿工如出一辙。随后疫情如野火般蔓延,染病者先是发烧、咳嗽,继而咯血,皮肤出现黑紫色斑点,两三天内便气绝身亡。死亡人数从每日几人迅速增至上百人。</p><p class="ql-block"> 《盛京时报》在不起眼的角落登载短讯:“十三日满洲里站共有病者二十一人。是日又病华人二十一名,死二十四人……” 这样简短的报道未能引起广泛关注,却揭开了一场巨大灾难的序幕。当地官府起初试图隐瞒疫情,害怕引起恐慌。但在死亡人数急剧上升后,再也无法掩盖。市面上开始流传各种谣言,有人说这是天罚,有人说这是洋人投毒,更有人说是冤魂作祟。</p><p class="ql-block"> 恐慌迅速蔓延,人们开始抢购药材,市面上的大蒜、生姜等据说可以防疫的物品价格飞涨。有些富裕人家开始举家南迁,而穷苦人只能听天由命,在恐惧中等待未知的命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紫禁城内,红墙黄瓦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养心殿外,年仅四岁的溥仪正在太监们的看护下玩耍,小手冻得通红,却仍在与小宫女们嬉笑追逐,对国家的危难浑然不知。</p><p class="ql-block"> 殿内,隆裕太后坐在珠帘后,手指微微颤抖地握着一份奏折。珠帘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焦虑。</p><p class="ql-block"> “东北鼠疫日益猖獗,日俄两国以我无力防疫为由,要求独立主持北满防疫事宜。”外务部右丞施肇基跪在殿下,声音中难掩焦虑,“日本已派医生前往南满铁路沿线,俄国也在东清铁路地段采取防疫措施。两国皆以保护侨民为名,行扩大势力范围之实。”</p><p class="ql-block"> 太后长叹一声,声音透过珠帘显得有些缥缈:“我大清连年多难,如今竟连疫病都无法自理了吗?先是庚子之乱,如今又…唉…”</p><p class="ql-block"> 施肇基抬头,目光坚定:“臣保举一人,可当此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帮办伍连德,剑桥大学医学博士,精通细菌学与公共卫生学,虽年仅三十有一,然学识渊博,胆识过人,是应对此疫的不二人选。”</p><p class="ql-block"> 太后微微颔首:“准奏。即刻召他进京。此事关系国家体面,务必谨慎处理。”</p><p class="ql-block"> “嗻!”施肇基叩首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起身时,他注意到太后手中的奏折微微颤抖,这位大清王朝的实际掌权者,显然也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与此同时,在北京东交民巷外交团区内,各国公使正紧急商议。奥国驻华公使作为外交团主席,用手指敲打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先生们,鼠疫正在满洲蔓延,如果得不到控制,很可能传播到关内,甚至威胁我们在北京的利益。”英国公使朱尔典点头附和,雪茄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清政府显然无力应对这样的危机。我们应当施加压力,允许各国医学专家介入防疫工作。特别是日本和俄国,已经在东北采取了行动。我们不能落后。”</p><p class="ql-block"> 法国公使补充道:“我已经致电巴黎,请求派遣医疗队。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们必须保护好在华侨民的利益。”</p><p class="ql-block"> 恐惧在使馆区内蔓延,各国人士皆畏与华人往来,甚至限制华人进入东交民巷。一些商店挂出“暂不接待华人顾客”的牌子,引起北京市民的愤慨。街头巷尾,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东北的疫情和洋人的无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前门外大栅栏的一家茶馆里,几个读书人正在激辩。 “洋人此举,实为可恶!竟将我华人视若瘟疫!” “唉,若非东北疫情确实严重,洋人何至于此?” “听说每日死者数以百计,尸体堆积如山……”话未说完,邻座一个商人打扮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顿时整个茶馆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眼中满是恐惧。那商人尴尬地掏出手帕掩口,匆匆结账离去。他走后,茶馆内众人仍然心有余悸,不久便各自散去。</p><p class="ql-block"> 这种恐慌情绪甚至影响到了朝廷官员。每日上朝时,官员们都刻意保持距离,有些甚至戴上了口罩。太医院连日来忙碌异常,不少官员纷纷前来求取预防药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实验室里,伍连德正专注地指导学生进行细菌培养实验。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照在实验台上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p><p class="ql-block"> 显微镜下的世界让他着迷,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却能左右千万人的生死。他耐心地指导学生辨认各种细菌的形态,声音平和而清晰:“注意观察杆菌的排列方式,这是鉴别的重要特征……”</p><p class="ql-block"> “博士,北京来的急电。”助手匆匆进来,递上一封电报,打断了课堂教学。</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展开一看,神色顿时凝重起来。电报是外务部发来的,邀请他即刻进京,商讨东北防疫事宜。简短的文字背后,透露着事态的紧急。</p><p class="ql-block"> 实验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学生都注视着他们的老师。他们中不少人已经听说了东北的疫情,知道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险地。</p><p class="ql-block"> “老师,您真的要去吗?”一个学生担忧地问道,“听说哈尔滨已经死了上千人,那是必死之地啊!”</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如常:“若是畏死不往,何以言医?记住,医生的职责就是与死神争夺生命,无论在何处,无论面对何种危险。”</p><p class="ql-block"> 他想起五年前在南洋槟榔屿与施肇基的一面之缘。那时他刚从剑桥学成归来,在家乡开设诊所,施肇基正好途经槟城,因水土不服前来就诊。两人相谈甚欢,从西方医学谈到国家前途。没想到多年后,施肇基在危难时刻想起了他。</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时,妻子黄淑琼正在修剪一盆兰花。见她进来,她微笑着抬头:“今天回来得早。”但看见他手中的电报和凝重的表情,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作为一个医生的妻子,她早已习惯了担惊受怕,但这次明显不同。</p><p class="ql-block"> “朝廷召我去东北防治鼠疫。”他尽量让语气轻松,“短则一月,长则三月必归。”</p><p class="ql-block"> 黄淑琼的手微微颤抖,剪掉了一朵正要绽放的花苞。她放下剪刀,眼中含泪,却只是轻轻为他整理衣襟:“医病救人,夫君务必珍重。家里一切有我,不必挂心。”</p><p class="ql-block"> 她知道丈夫的决定无法改变,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她明白丈夫肩负的责任。但作为妻子,她无法不担心。东北远在数千里之外,疫情凶猛,这一去吉凶难料。</p><p class="ql-block"> 那一夜,伍连德书房灯火通明。他查阅所有能找到的关于鼠疫的资料,这种疾病曾让中世纪欧洲人口减少近三分之一。他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战斗。</p><p class="ql-block"> 书桌上摊开着各种文献,有英文的医学期刊,也有中文的医书。他特别仔细地研究了1894年香港鼠疫的情况,那次疫情中,法国医生耶尔森和日本医生北里柴三郎几乎同时发现了鼠疫杆菌。</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月光洒在书桌上,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疾书笔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黄淑琼悄悄送来参茶,见他如此专注,不忍打扰,轻轻放下茶盏便退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凌晨时分,他终于合上最后一本资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首先要确定疫情的性质,然后采取相应的防疫措施。最重要的是争取朝廷的支持,否则一切都会困难重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京奉铁路线上,一列火车喷着浓烟向北驶去。伍连德靠窗而坐,望着窗外荒凉的景象,心情沉重。车厢内旅客寥寥,人人面带忧色。偶尔有咳嗽声响起,周围人便立即避开视线,仿佛声音本身就带着死亡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沿途所见,都是一袋一袋刚从田间收获的大豆。”他在日记中写道,“这些大豆,既肥且壮,为任何国家所不及。所遇到的人民均在勤奋地劳作,然间有谈论吐血发烧之疾病,足见瘟疫之潜势,已印入人心了。”</p><p class="ql-block"> 列车在每个站点停靠时,都能看到防疫人员忙碌的身影。他们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仔细检查每一位上下车的旅客。发现发热者立即带走隔离,不顾其哭喊求饶。</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小站停靠时,伍连德看到令人心酸的一幕: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婴儿,跪在地上哀求防疫人员:“求求你们,我只是受了风寒,不是瘟疫!让我上车吧,我要回奉天看望病重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防疫人员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发热一律隔离,这是上面的命令!”</p><p class="ql-block"> 女子绝望的哭声在站台上回荡,周围的人群默默看着,无人敢上前相助。伍连德握紧了拳头,但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在这种特殊时期,严格的防疫措施是必要的,但看到百姓受苦,心中仍然难受。</p><p class="ql-block"> 列车在沈阳暂停时,东三省总督锡良亲自到车站迎接。这位封疆大吏满面愁容,眼下有着深深的黑影,显然多日未曾安眠。“伍博士,疫情如火,日俄虎视眈眈,此去关系国家体面,务必小心!”锡良紧握伍连德的手,声音沙哑,“我已命人在哈尔滨为你准备好一切所需,但那边情况复杂,俄日势力交错,办事不易。”</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点头:“卑职定当竭尽全力。还请大人多多支持防疫工作。”</p><p class="ql-block"> “这个自然。”锡良叹道,“如今每日死者数以百计,百姓恐慌,市面萧条。若再不能控制疫情,恐怕会酿成大乱啊!”</p><p class="ql-block"> 简短交谈后,伍连德继续北上。越往北,气氛越凝重。每个车站都有更多防疫人员,检查也更加严格。人们眼神中的恐惧越来越浓,仿佛死神随时都会降临。</p><p class="ql-block"> 到达长春时,站台上发生骚动。几个防疫人员正试图将一个发热的旅客强行带走,他的家人哭喊着阻拦。</p><p class="ql-block"> “我只是受了风寒!不是瘟疫!”那旅客挣扎着喊叫,嘴角却渗出一丝血迹。</p><p class="ql-block"> 最终他还是被强行带走了,家人的哭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凄厉。伍连德闭上眼,心中沉重无比。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控制疫情,这样的悲剧还会不断上演。</p><p class="ql-block"> 列车继续北行,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广袤的东北平原被积雪覆盖,偶有几处村庄,也都寂静无声,不见炊烟。仿佛整个大地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打开手提箱,再次检查显微镜和实验器械。这些精密的仪器在颠簸的列车上需要特别小心保护。他轻轻擦拭着显微镜的镜头,心中默默计划着到达哈尔滨后的第一步工作。</p><p class="ql-block"> 首先需要确认疫情的性质。是腺鼠疫还是肺鼠疫?传播途径是什么?只有搞清楚这些基本问题,才能制定出有效的防疫措施。然后要建立隔离医院,培训防疫人员,最重要的是争取民众的理解和配合……</p><p class="ql-block"> 列车一声长鸣,缓缓驶入哈尔滨车站。伍连德收起思绪,望向窗外。月台上站着一群迎接的人,有中国官员,也有几个洋人。他知道,一场艰苦的战斗即将开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伍连德抵达哈尔滨。这座因中东铁路而兴起的城市,此时已被死亡的阴影笼罩。街道空旷,商铺大多关门,偶尔有行人走过,也是低头匆匆,面戴口罩。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消毒药水的气味,却掩不住那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p><p class="ql-block"> 傅家甸的情况更为凄惨。这里是疫情的重发区,低矮的民居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街道肮脏不堪,污水横流。几乎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白幡,表示家中有人去世。哭泣声此起彼伏,更添凄惶。</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立即着手调查疫情。他发现当地有两名西医,一个姓姚,一个姓孙,是疫情暴发后东三省总督锡良请来主持防疫的,但他们对疫情束手无策。</p><p class="ql-block"> “死者太多了,根本来不及埋葬。”姚医生无奈地说,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多日未曾休息,“我们建议焚烧尸体,但百姓强烈反对,说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查看了他们的记录,死亡数字令人触目惊心。从一月初的每日几人,到现在的每日上百人,疫情呈指数级增长。更可怕的是,死亡率为100%,一旦发病,无人幸免。</p><p class="ql-block"> “必须进行尸体解剖。”伍连德果断地说,“只有搞清楚病因,才能制定有效的防疫措施。”</p><p class="ql-block"> 姚医生和孙医生面面相觑,面有难色:“这……这恐怕不妥。中国人讲究全尸,解剖尸体是大不敬啊!”</p><p class="ql-block"> “顾不了那么多了。”伍连德语气坚定,“此事关系千万人性命,必须进行。一切责任由我承担。”</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屋里,伍连德秘密进行了一次尸体解剖。寒冷的天气里,他的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紧张和谨慎——一旦被人发现,可能会引起极大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棚屋里点着多盏煤油灯,但仍然昏暗。尸体躺在一块临时找来的门板上,面容紫黑,十分可怖。伍连德戴上手套和口罩,手持手术刀,深吸一口气,开始解剖。</p><p class="ql-block"> 当他从死者体内取出血样和组织样本时,手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一个科学家面对未知时的敬畏。他知道,自己可能正在揭开一个巨大灾难的真相。</p><p class="ql-block"> 在简陋的实验室中,通过显微镜观察,他在死者的血样中清晰地看到了鼠疫杆菌。那些小小的杆菌在镜头下排列成特定的形态,正是夺走无数生命的元凶。</p><p class="ql-block"> 可以确定,流行在傅家甸的恶疾正是鼠疫。但令伍连德困惑的是,时值严冬,按理说不应该是鼠疫高发季节。而且传统的腺鼠疫主要通过跳蚤叮咬传播,不会如此快速。</p><p class="ql-block"> 他仔细研究患者的症状记录,发现大多数人都有咳嗽、咯血的症状,这是肺鼠疫的典型表现。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这可能是通过呼吸道传播的肺鼠疫!</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普通的鼠疫,”伍连德向当地官员解释,“而是可以通过呼吸道传播的肺鼠疫!”</p><p class="ql-block"> 这一结论立即遭到质疑。主管俄国铁路医院的医生哈夫肯家学渊源,他的叔父曾主持过印度孟买的鼠疫防治工作,并研制出一种预防鼠疫的疫苗。这位年轻的俄国医生深得乃叔真传,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p><p class="ql-block"> 哈夫肯承认在哈尔滨流行的是鼠疫,但他不认可伍连德肺鼠疫的理论。在他看来,控制疫情的唯一途径是灭鼠。</p><p class="ql-block"> “鼠疫是通过跳蚤传播的,只要消灭老鼠,就能控制疫情。”哈夫肯在会议上自信满满地说,“伍博士的肺鼠疫理论缺乏证据。而且现在正值严冬,怎么可能是通过呼吸道传播?”</p><p class="ql-block"> 与会的中俄官员面面相觑,显然更倾向于相信经验丰富的哈夫肯。毕竟他的叔父是国际知名的鼠疫专家,而伍连德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医生。</p><p class="ql-block"> 俄国人甚至邀请伍连德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一同检查病人。为了不让俄国人小看,伍连德最终没有要求戴口罩。他在为病人们检查身体时,尽量把头抬得很高,避免接触到他们的呼吸。</p><p class="ql-block"> “在这病室里的十几分钟,实在感到慌张;待到工作完毕后,方透了一口气。”伍连德后来回忆道,“哈医生见到这种情形,觉得好笑;他认为他们已注射他的叔父所制的防疫针,足够安全,不需要其他的预防工具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伍连德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注意到疫情传播的速度极快,而且多在冬季发生,这与通过跳蚤传播的腺鼠疫特点不符。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患者多有咳嗽、咯血的症状,这是肺鼠疫的典型表现。</p><p class="ql-block"> 为了证实自己的理论,伍连德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他发现疫情最初沿铁路传播而来——其实早在一九一零年春夏之交,俄国西伯利亚就已经发生了疫情,但俄国方面控制严密,并将大量疑似染病的中国劳工驱逐回国。劳工们带着病毒,沿铁道一路向南传播。</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为什么疫情在严冬爆发,”伍连德向施肇基汇报时解释道,“因为传播途径不是跳蚤,而是通过呼吸道飞沫传播。在密闭的车厢和房屋内,这种传播更加迅速。”</p><p class="ql-block"> 施肇基虽然不懂医学,但他相信伍连德的判断。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如果伍连德的理论正确,那么防疫重点就应该放在隔离患者和佩戴口罩上,而不是像哈夫肯主张的那样主要灭鼠。</p><p class="ql-block"> “你需要什么支持?”施肇基直接问道。 “首先需要朝廷的正式任命,让我有权统一指挥防疫工作。其次需要大量口罩和消毒物资。最重要的是,需要允许我采取一些……非常规措施。” “什么非常规措施?” “可能需要……焚烧尸体。”伍连德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施肇基坚定的声音:“我会全力支持你。必要时,我会直接奏请太后下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疫情沿铁路一路南下,一时“疫气蔓延,人心危惧”,有如江河决堤,不可遏止。北京亦岌岌可危。</p><p class="ql-block"> 日俄两国以防疫之名,觊觎东北主权。1895年中国在甲午海战中惨败给日本后,日本的势力大量涌入东北。清政府“以夷治夷”的打算落空了,反而形成了俄日联合侵占东北的局面。</p><p class="ql-block"> 施肇基深谙国际外交,他知道答应俄日两国独立主持东北防疫的要求,无异于把东三省的主权拱手送出。只有控制住疫情才能堵住列强之口,而且主持东北防疫的绝不能是外国人。</p><p class="ql-block"> 关键时刻,一位法国医生迈斯尼的到来使矛盾激化。作为外国知名专家,迈斯尼因资历而极度轻视伍连德,拒不配合伍连德的防疫措施。</p><p class="ql-block"> “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国医生,怎么可能懂得应对鼠疫?”迈斯尼傲慢地对俄国人说,“我在亚洲行医二十年,处理过多次疫情,应该由我来主持防疫工作。”</p><p class="ql-block"> 迈斯尼甚至直接致电施肇基,要求取代伍连德的位置:“阁下,鼠疫防治需要经验,而不是纸上谈兵。我在印度、东南亚都有丰富的抗疫经验,应该由我来负责。”</p><p class="ql-block"> 施肇基给了伍连德最大的信任和支持。没人知道,在那焦灼的一天一夜里,施肇基经历了怎样的重压。外交团施加压力,朝廷内部意见不一,甚至有人指责他重用年轻无名的伍连德是冒险之举。</p><p class="ql-block"> 英国公使朱尔典亲自来到外务部施压:“施大人,鼠疫关系各国侨民安全,应该由国际专家共同主持防疫工作。伍连德医生太年轻,缺乏经验。”</p><p class="ql-block"> 俄国公使也提出抗议:“我国在哈尔滨有大量侨民,必须由我国医生参与主导防疫工作。”</p><p class="ql-block"> 施肇基周旋其间,既要维护国家主权,又不能直接得罪列强。他深知,如果疫情不能控制,列强就有借口直接出兵干涉,那后果将不堪设想。</p><p class="ql-block"> 最终,他顶住了所有压力,电告伍连德:“务必坚持己见,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已奏请太后下旨,任命你为全权总医官,统一指挥东北防疫事宜。”这道旨意很快下达,伍连德正式被任命为东三省防疫总医官,有权调动所有防疫资源。</p> <p class="ql-block">这在清廷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可见事态之严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东北鼠疫肆虐之时,十一月初,上海公共租界也发现了鼠疫病例。洋人市政当局采取了带有明显种族偏见的检疫措施,认为“不卫生”的华人是疾病蔓延的温床。</p><p class="ql-block"> 工部局派员至中阿拉白司脱路(今曲阜路)附近甘肃、开封、七浦等路“按户检查无知妇孺”。发现上海闸北甘肃路源昌里袁森茂柴房店内,因染鼠疫连死两人,租界当局更加惊恐。</p><p class="ql-block"> 工部局下达强硬命令:将相连的豆腐店、静鑫斋首饰店等八幢市房及源昌里两里中的六座石库门居民全部勒令搬迁,并将房屋封堵。他们甚至出动巡捕强令邻近居民、店铺搬迁,进行消毒。由于所派医务人员(洋人)擅入民宅,不分男女一一检查,招致妇女恐慌。洋人对华人居住环境杂乱污秽横加指责和蔑视,并且越入华界虹口一带,引起华人强烈不满。</p><p class="ql-block"> 十一月九日的《申报》已出现了市民恐慌的报道,外人(洋人)去检查疫情,居民陈树卿以牛粪阻之,葛永生阻止其入室查验,两人被巡捕房带走并被罚款大洋五元。</p><p class="ql-block"> 以商务总会议董事沈仲礼为代表的华人团体开始出面与工部局频频交涉。十一月十四日,沈仲礼倡议华人自设医院,由精通中西医的华人医士按华人习俗检疫。</p><p class="ql-block"> 几经交涉,工部局接受了此意见。双方议定了查疫区域范围,宣告:工部局不再查疫,均由华人自行检验。</p><p class="ql-block"> 华人社会着手筹办隔离病院。十一月廿二日,粤绅张子标将宝山县境北一个有十余间洋房,占地十多亩的庭院捐出,上海道台禀准拨给官款银一万两。</p><p class="ql-block"> 上海第一所中国人的医院——中国公立医院终于正式宣告成立,由沈仲礼总理一切。由于华医工作认真,不辞辛劳,民众满意,热诚配合,工作顺利。</p><p class="ql-block"> 至十二月四日,十天内查验了八千余户,未发现一人感染鼠疫,就此查疫工作渐停,检疫风潮平静,市面恢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东北疫情持续恶化,死亡人数节节攀升。傅家甸每天都有数十人死亡,尸体堆满街头。由于天寒地冻,土地冻结,无法及时埋葬,许多尸体只能暂时堆放在露天场所。</p><p class="ql-block"> 整个东北从城市到乡村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有些村庄整村死绝,无人收尸。市面上流传着各种恐怖的传说,有人说看到黑死病之神在夜间游荡,所到之处无人幸免。</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不避艰险,深入疫区调查研究。他穿着防护服,戴着特制的口罩,亲自检查患者,收集样本。这种勇敢的行为感动了许多人,但也有人质疑他在作秀。</p><p class="ql-block"> “大人,您何必亲自冒险?”一个地方官员劝道,“让手下人去就是了。” “如果不亲自了解情况,怎么制定有效的措施?”伍连德反问道,“作为医生,岂能畏死不前?”</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一年一月,伍连德在哈尔滨建立了第一个鼠疫研究所。他开始实施严格的防疫措施:设立隔离区、建立疑似病例观察所、培训防疫人员……</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一个噩耗传来——法国医生迈斯尼因自信自己的判断,探视病人时没有任何防护,染病死在了俄国铁路医院里。</p><p class="ql-block"> 一位治疗鼠疫的专家竟然死于鼠疫!这个消息在哈尔滨各界引起很大震动。在此之前,俄国人认为只要保持卫生、消灭老鼠就能保证疫情不在俄人居住区泛滥,但迈斯尼的死打破了他们的乐观。</p><p class="ql-block"> 更令人震惊的是,一直自信满满的哈夫肯医生也感染了鼠疫,虽然因为及时注射疫苗保住了性命,但再也无法轻视伍连德的警告。</p><p class="ql-block"> 哈尔滨上下一片惶恐。此前人们对伍连德的种种轻视和怀疑,都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对于他的要求,没有人再敢怠慢。伍连德成了人们抵抗这场大瘟疫的唯一指望。</p><p class="ql-block"> “立即在全城推广口罩!”伍连德下令,“所有人员必须佩戴口罩,特别是医护人员和防疫人员。”</p><p class="ql-block"> 他设计的口罩简单有效,很快被大量生产发放。哈尔滨街头,人人都戴着口罩,成为一道特殊的风景线。</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趁机提出了一系列防疫措施:加强铁路检疫、控制交通、隔离疫区、建立医院收容病人。</p><p class="ql-block"> 其中最引人争议的是火化鼠疫患者尸体的建议。在当时讲究“入土为安”的社会环境下,这一提议遭到了强烈反对。</p><p class="ql-block"> “焚尸?这是大逆不道!”当地士绅强烈反对,“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是千年来的规矩!”</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坚持己见:“尸体也是传染源,不彻底消除,疫情永远无法控制!鼠疫杆菌在尸体中仍能存活很长时间,传统土葬无法阻止疫情蔓延。”</p><p class="ql-block"> 他向民众的解释,人们难以接受。</p><p class="ql-block"> 无奈之下,他只好电奏朝廷,请求支持。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清廷很快下旨批准:“准奏。着伍连德全权处理东北防疫事宜,各方务必配合。”</p><p class="ql-block"> 一月卅日,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到来了。伍连德组织人员将堆积的尸体集体火化。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火化遗体,打破了千年传统。</p><p class="ql-block"> 那天,傅家甸外的空地上堆满了尸体,浇上了煤油。伍连德亲自点火,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哈尔滨的天空。士绅们远远地看着,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默默流泪。但他们不知道,这一勇敢的举动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火化持续了三天,共焚化了两千多具尸体。与此同时,伍连德还采取了其他严厉措施:将傅家甸划分为四个区域,每个区域有专门的医疗队和防疫人员;挨家挨户搜查患者,一旦发现立即送往隔离医院;严格管制交通,对旅客进行为期五天的隔离观察……</p><p class="ql-block"> 这些措施起初遭到强烈抵制,但在朝廷的支持和疫情的压力下,最终得以实施。令人惊喜的是,措施实施后,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p><p class="ql-block"> 当东北抗疫正酣时,紫禁城内却另有一番景象。一九一零年的冬天对清王朝来说格外寒冷,不仅因为天气,更因为四方渐起的革命呼声。</p><p class="ql-block"> 摄政王载沣在养心殿内踱步,眉头紧锁。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袁世凯现在何处?”他问身旁太监。</p><p class="ql-block"> “回王爷,袁大人仍在河南洹上村垂钓。”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p><p class="ql-block"> 载沣冷哼一声:“垂钓?他倒是悠闲!难道不知天下将要大乱么?”</p> <p class="ql-block"> 此时的袁世凯,确实每日在洹上村披蓑垂钓,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天下大势。他家中设有电报房,与各地心腹保持联系,对朝廷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p><p class="ql-block"> “东北鼠疫肆虐,民怨沸腾,正是天赐良机。”袁世凯对心腹冯国璋说,“且看朝廷如何应对这场危机。若处置不当,天下必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则在海外积极活动。他在槟榔屿与黄兴、赵声等商议再次起义的计划。“东北鼠疫肆虐,清廷应对失措,此正是我们发动起义的好时机!”黄兴激动地说。</p><p class="ql-block"> 孙中山却摇头:“此刻发动,恐失人心。当待清廷进一步失去民心之时。眼下最重要的是筹募资金,准备下一次起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紫禁城内,隆裕太后看着病恹恹的溥仪,愁眉不展。太监来报:“太后,袁世凯上折子询问皇上安康。”</p><p class="ql-block"> 太后冷哼一声:“他倒会挑时候!告诉他说皇上好得很,不劳他费心。”</p><p class="ql-block"> 然而背后,太后却对摄政王载沣说:“袁慰庭虽有其心,但确是有能力之人。若真天下大乱,恐怕还得靠他稳住局面。”</p><p class="ql-block"> 载沣不满:“太后何必长他人志气?我大清江山稳固,岂容他袁世凯觊觎?”</p><p class="ql-block"> 太后长叹一声,望向窗外。夕阳西下,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金色的余晖,美得令人心碎。但她知道,这美景背后,是一个王朝的黄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防疫措施逐渐显现效果。一九一一年三月,死亡人数降为零。伍连德通过缜密调查,发现此次疫情的源头为俄国大乌拉站的一间华人工棚里。</p><p class="ql-block"> 肆虐哈尔滨半年之久的大鼠疫,终于被遏制住了。在这场大瘟疫前,清政府态度之开明,行动之果断,让世界各国刮目相看。</p><p class="ql-block"> 为了扬我国威,清政府下拨十万两银子专款,准备在奉天召开万国鼠疫研究会。其时,各国专家都已对伍连德的防疫工作赞誉有加。</p><p class="ql-block"> 日本专家感慨道:“伍博士的防疫措施科学严谨,效果显著,令人钦佩。” 俄国代表也表示:“中国医生能够取得如此成就,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这些成绩背后,是六万余条生命的消逝。整个东北在这场鼠疫疫情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许多家庭已空无一人,村庄变成鬼村,田地荒芜,市面萧条。</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站在傅家甸的高处,眺望这片经历磨难的土地。冰雪开始消融,春天的气息隐约可闻。远处,一株嫩绿的草芽破雪而出,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生命总能找到自己的出路。</p><p class="ql-block"> 他不会想到,短短几个月后,这个国家将迎来另一场更为剧烈的变革。清帝退位,民国建立,两千多年的帝制统治将宣告结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一年初的北京城,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前门外大街上,茶馆酒肆间,人们交头接耳谈论着东北的疫情和各地的动向。</p><p class="ql-block"> 一位老者抿了口茶,低声道:“听说皇上近日又病了,太后急着召御医呢。” “这天下怕是要变了。”对面的人叹息道,“南方革命党闹得厉害,东北又发瘟疫,真是多事之秋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一一年的春节,哈尔滨罕见地下了场大雪。伍连德站在窗前,望着银装素裹的城市,心中思绪万千。</p><p class="ql-block"> 街道上,孩子们在雪地里嬉戏,大人们忙着贴春联、挂灯笼。疫情过后,人们格外珍惜这难得的安宁时光。</p><p class="ql-block"> 助手前来报告:“博士,万国鼠疫研究会的筹备工作已经就绪,各国专家均已答应前来。”</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窗外。他知道,这场抗疫之战虽然暂时胜利,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他断定鼠疫还会出现,于是决定留在哈尔滨,做深入的鼠疫防疫工作。</p><p class="ql-block"> 但在此刻,一九一一年初的中国,正处在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中。古老的帝国如夕阳西下,余晖虽在,却已暮色苍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山河浮沉,时代更迭,一九一零年的鼠疫只是这个古老国度迈向现代世界的第一步痛苦跋涉。在这场抗疫中,中国人第一次用现代科学方法成功应对重大公共卫生危机,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和智慧。</p><p class="ql-block"> 伍连德的名字被载入史册,他不仅挽救了无数生命,更重要的是为中国现代医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他创建的防疫体系,培养的医疗人才,都为后来的医疗卫生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p><p class="ql-block"> 而那些在疫情中逝去的六万余条生命,则永远沉睡在东北的黑土地下。他们大多是贫苦的百姓,没有留下名字,没有留下故事,只在历史的长河中化作一个冰冷的数字。</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伍连德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转身走向实验室,那里还有无数的工作等待着他。显微镜下的世界依然神秘,那些看不见的微生物依然在暗处窥伺,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医学的道路永无止境,而医者的责任也永远重大。在这个变革的时代,在这个多难的国度,他选择留下,继续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p><p class="ql-block"> 更多的风雨还在后面,更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碧血共和起风云 袁氏窃国握权柄”)</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