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游川北道署·跨过三百年的门槛

征倬

美篇号:209652174

文 字:征倬

踏入阆中古城，仿佛一脚踩进了时间的褶皱里，青石板路早已被岁月打磨得温润。穿过阆中古城熙攘的街巷，拐进学道街，喧嚣便被一道朱红围墙轻轻隔断。眼前这座青砖黛瓦、檐角飞翘的建筑群，便是国内现存比较完整的清代省级行政监察机构——川北道署，当地人称之为“道台衙门”。它不像古城里的张飞庙那般气宇轩昂，也不似贡院里游人众多，却以一种沉敛、肃穆的姿态，默默地诉说着三百年前巴蜀大地上的“官场故事”。

跨过厚重的朱红色仪门门槛，一股清寂、威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庭院中刻有“公生明”三个大字的戒石坊，“公生明”三个鎏金大字悬于正中，笔力遒劲。它如一道无声的律令，矗立在每一任道台每日的必经之路上，提醒着“公则生明，廉则生威”；时至今日，亦如同一记警钟，叩击着每位来访者的心。这不仅是古代官员的“座右铭”，也是整座道署的灵魂。

我们特意放慢了脚步，踏上宽阔的青石甬道往里走去。甬道高出地面，象征着官家的威仪，两侧是低矮的厢房，曾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吏办公之地。如今，里面陈列着蜡像与文物，那些身着青衫的“胥吏”或伏案疾书，或捧卷沉思，静默中，仿佛能听到算盘珠的轻响与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抬头看，堂内高悬的“清正严明”匾额之下，公案、惊堂木、仪仗架一一陈列，虽无当年的威严气场，却仍能让人脑补出清代官员升堂问案、决断是非的场景——那案上的笔墨，曾批过多少民生呈文；那堂下的石阶，又曾走过多少有诉求的百姓。

往里走，便是核心的“大堂”，又名“亲民堂”。大堂是整个建筑群的灵魂。高悬的“川北分巡道”匾额下，是道台审案决事的公座。堂前廊柱上的楹联“治蜀有声，记得文翁宣教化；廉泉保障，漫夸李冰利耕桑”，将治理巴蜀的理想与责任刻入木石。案上，令签、笔架、惊堂木一如旧制。

我们站在堂下，仰视着那空荡荡的官椅，心中不免浮想联翩。数百年来，多少关乎民生利弊的决策曾在此定夺？多少是非曲直曾在此辩白？那掷地有声的惊堂木，曾震慑过奸邪，也曾让无辜者战栗。

道署的布局严谨对称，遵循着“前堂后寝”的礼制。绕过大堂，便是二堂、三堂，这里是官员日常办公、接待宾客与起居的地方，少了大堂的森严，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二堂的“退思堂”匾额，暗合“退而思过”之意，提醒官员在闲暇时反思为政得失；三堂后的“内宅”小院，花木扶疏，青石板路蜿蜒，几间厢房朴素雅致，让人想起《官场现形记》里那些关于官员日常的细腻描写——或许某个清晨，这里也曾有官员披衣而起，在廊下思索着如何处理辖区内的水患与赋税。

道署内“川北吏治文化陈列馆”的一组组蜡像，复原了清代官员的办公场景：有的在灯下批阅文书，有的在与幕僚商议政务，神情专注，栩栩如生。墙上的展板则清晰地勾勒出川北道的辖区范围、历任道台的名录，以及“清代官员考核制度”“川北地区民俗治理”等细节。

最让我们驻足的，是后宅的刑名房与钱粮房。这里复原了古代官府文书流转的场景。看着展柜中那些工整的“详文”“申文”和“札文”仿制品，那一份份或请示或汇报或下达的文书，正是靠着“详”“申”“呈”“禀”这些精妙的字眼，织成了一张严密而高效的行政网络，维系着帝国末梢的运转，让人真切感受到“道台”这一官职并非虚设，而是实实在在地承接着朝廷与地方的“最后一公里”。

漫步至后花园，景致豁然开朗。这里假山玲珑，池水清浅，古木参天。与前面衙署的庄严肃穆相比，此地多了几分文人雅趣。想来，那位手握重权的道台大人，在处理完繁杂的公务后，也会在此踱步，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排遣那“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沉重心情。

走出道署时，小雨正滴落在屋背的脊兽上，给燥热的砖瓦镀上了一层冷意。这座不大的建筑群，没有亭台楼阁的精巧，却以其“为官之道”的精神内核，成为阆中古城里一颗独特的“印章”。它印刻着古代吏治的智慧与警示，也印刻着巴蜀大地对“清正廉明”的永恒期待。

如今，游客们跨过这厚重的门槛，踏过这里的每一块青砖，不只是在游览一座古迹，更是在与三百年前的“为官者”对话——问一问那份“公生明”的初心，是否仍在时光里回响。

离开川北道署，重新汇入古城的游人如织中，我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那道朱红的大门，仿佛是一道时间的界碑。门内是三百年的官箴、律法与公权力；门外是当下鲜活的、流动的人间烟火。这次游览，不只是一次对古代建筑的参观，更是一场与旧时官僚体系的对话。它让那些史书上的名词——“道台”“衙署”“文书”——都变成了可触可感的沉甸甸的实体，仿佛还带着历史的体温。

感谢您的阅览！

图片:蕤秀、征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