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晨五点,哈尔滨的天还泛着墨蓝,街灯在薄霜里晕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我发动车子,后备箱里塞满了干粮、厚外套和那台老式相机——它跟我走了很多年,快门声像秋风掠过枯草。导航显示到凌源八百五十公里,预计十小时。这趟南行,是我今年“北雁南飞”计划的第一程。</p>
<p class="ql-block">车轮碾过结霜的路面,缓缓驶出城区,城市渐渐退成身后一片模糊的灯火。高速公路上,晨雾未散,像一条灰白的绸带铺在路面上,车灯切开雾气,仿佛在秋的腹地穿行。收音机里断续传来天气预报:“内蒙古东部有冷空气南下,候鸟迁徙进入高峰期。”我笑了笑,踩下油门——原来我和雁群,正走同一条路。</p>
<p class="ql-block">沿途的风景慢慢由北国的冷峻转向辽西的苍茫。过了朝阳,山势开始起伏,田埂上堆着刚收完的玉米秆,金黄与褐土交织,像大地写给秋天的情书。我在服务区停下,买了杯热豆浆,捧在手里暖着。几个候鸟观测志愿者在旁边整理设备,背着长焦镜头,说今晚要去大凌河湿地守夜,看第一批赤麻鸭落水。我点头听着,没多问,但心里默默记下了那个地名。</p>
<p class="ql-block">黄昏时分抵达凌源,斜阳正落在远山脊线上,把整片丘陵染成铜色。我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老板是本地人,听说我从哈尔滨来,笑着说:“你们那边已经开始下雪了吧?我们这儿还能穿单衣呢。”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想起早上出发时,院子里那棵老榆树上,一只孤雁曾长鸣一声,振翅向南。</p>
<p class="ql-block">这一路,八百五十公里,不只是里程表上的数字,更像是季节的刻度。我追着秋走,而秋,正被更南的暖意牵引。就像那些不眠的飞鸟,我们都在路上,朝着光与温存的方向,一程,再一程。</p> <p class="ql-block">清晨从凌源出发时,窗外还浮着一层薄雾,像是昨夜秋思未散。车子再次驶上高速,又是一千七百公里的累积。八百五十公里到大同,地图上看是一道斜斜的弧线,从辽西丘陵切入晋北高原,仿佛沿着候鸟的飞行轨迹滑行。</p>
<p class="ql-block">过了承德,山势渐陡,枫叶在背阴处已染出斑驳的红,阳坡上的杨树还倔强地绿着。我中途在服务区歇脚,买了个烤红薯,边剥边看远处山梁上一道黑线掠过——是雁阵吗?还是高压线?我眯眼看了许久,终究没看清。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只要方向一致,人与鸟的迁徙,本就没什么不同。</p>
<p class="ql-block">傍晚抵达大同,风里已带着黄土高原的干燥与清冽。放好行李,我直奔古城。夜色中的城墙被灯光勾出轮廓,青砖泛着暖黄的光,像一本摊开在暗处的旧书。城门下人影晃动,有拍照的情侣,有骑共享单车的少年,也有像我这样,独自踱步、试图在喧嚣中捕捉一点寂静的旅人。</p>
<p class="ql-block">我沿着瓮城缓步而行,抬头望见一轮清月悬在箭楼之上,忽然想起那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此刻楼非彼楼,月却同辉。千年前的词人望雁思人,而我一路向南,追着秋色与候鸟的踪迹,竟也生出几分相似的怅然与慰藉。</p>
<p class="ql-block">在城墙上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掏出相机,对着月下的城堞按下快门。那一声“咔嚓”,像是秋天的回音。远处鼓楼传来整点报时的鼓声,咚——咚——咚——,一声声,敲在夜风里,也敲在我这半生漂泊的旅途中。</p>
<p class="ql-block">我知道,明天还要继续南行。但此刻,我愿做一只暂歇的雁,在这千年古城的檐角停一停,听一听北风,望一望南天。</p> <p class="ql-block">第三天一早,我踩着晨光走进代王府。朱红大门褪了色,石狮脚下落满银杏叶,像铺了一层金箔。庭院深深,廊柱斑驳,仿佛还能听见几百年前的脚步声。可我知道,真正的迁徙从不在宫墙之内——那些飞过屋脊的鸟,才懂得季节的深意。</p>
<p class="ql-block">午后驱车去云冈石窟。风从武州川谷口吹来,带着石头与时间的气息。佛像静坐千年,目光低垂,看尽人间来往。我站在第五窟前,忽然想起昨夜大同城头的月亮——那时我在人间行走,此刻却像误入了神佛的秋天。飞鸟不会在此停留,它们只掠过山巅,把影子投在石壁一瞬,又向南去了。</p>
<p class="ql-block">离开云冈时已近黄昏,我继续南行,顺道去了应县木塔。夕阳斜照,木塔的剪影立在平原上,像一支指向天空的笔,写下一首未完成的诗。它九百多年没倒,靠的是榫卯之间的咬合,也靠大地不动声色的托举。我绕塔三圈,想起这一路,我也在寻找某种平衡:在漂泊与停驻之间,在追秋与怀乡之间。</p>
<p class="ql-block">从大同到偏关,四百四十公里,不算远,却像是穿越了几重季节。入夜后驶入县城,窗外灯火稀疏,我打开车窗,听见远处黄河的风声隐隐传来。那一瞬,我仿佛看见一群大雁正掠过河面,翅膀划开暮色,飞向更暖的南方。</p>
<p class="ql-block">而我,也还在路上。</p> <p class="ql-block">第四天游览了偏关的老牛湾和乾坤湾。黄河在这里拐出壮阔的弧线,两岸黄土如凝固的浪涛,水声低沉,像大地的呼吸。我站在观景台上,看夕阳把河面染成金红,忽然明白为何古人称此地为“河之几字”。雁群若从此飞过,定会为这转折顿一顿翅。</p>
<p class="ql-block">午后启程前往神木,400公里的路程不算远,但秋意却一路加深。车窗外,陕北的丘陵被收割后的田地切割成几何图案,偶尔有牧羊人赶着羊群穿过坡地,像移动的云团。我在路边小店吃了碗羊肉饸饹,热汤下肚,整个人都暖了过来。</p>
<p class="ql-block">傍晚入住神木,小城安静,街道宽阔,晚风里带着煤城特有的沉稳气息。我坐在窗边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哈尔滨的霜灯、凌源的黄昏、大同的月、木塔的剪影……一张张翻过去,像在回放一段与秋天并行的旅程。</p>
<p class="ql-block">明天还要走。往南,再往南。我知道,雁不会回头,而我,也正走在属于自己的南飞路上。</p> <p class="ql-block">第五天,原计划去看两处山间古寺,可天刚亮,雨就落了下来,细密绵长,把远山都罩进灰蒙蒙的雾里。我坐在车里喝了杯热茶,听着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像某种遥远的鼓点。算了,不勉强了。导航重新设定,直奔固原,六百公里,正好够我在雨声里把前几日的思绪理一理。</p>
<p class="ql-block">雨一直没停,但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反倒让这趟行程多了几分沉静。收音机里放着一段民谣,歌词里唱着“南方的春天藏在北方的秋天里”,我听着笑了。是啊,我一路向南,追的哪里只是秋色?分明是想在季节的缝隙里,找一点关于时间的答案。</p>
<p class="ql-block">傍晚抵达固原,雨势渐小,街灯在水洼里投下摇晃的光。我找了一家临街的小馆子,要了碗羊肉揪片,汤头浓香,辣子呛得人眼角微湿。窗外行人匆匆,撑伞的身影在暮色中穿行,像一幅流动的水墨。</p>
<p class="ql-block">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大雁飞过的地方,秋就不会真正死去。它们带走寒意,也捎来希望。而我这一路,拍下的不是风景,是秋的呼吸,是大地在冷暖交替间的低语。</p>
<p class="ql-block">明天,继续往南。雨停了,天就快晴了。</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拉开窗帘,发现外面一片雪白,下雪了?恍惚间以为在哈尔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