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窗品茗记

阿坪

秋阴漫过檐角时，雨便落了。不是盛夏的骤雨，是秋日特有的绵密，像被揉碎的云絮，顺着楼顶边缘垂成丝，把小区院里的桂花树笼成一团朦胧的黄。

我搬出案头那只粗陶煮茶炉，炉身刻着浅淡的竹纹，是老友前些年从宜兴带来的; 炭火添进去时，红焰顺着纹路跳跃，倒比窗外的雨色多了几分活气。

从紫砂罐里捻出一撮陈年普洱，茶饼撬下来的碎块带着温润的褐红，凑近鼻尖便有陈木与枣香漫开。

先往陶壶里注了半壶药水洞的山泉水，待炭火将水烧得“蟹眼初鸣”，再投茶进去——茶叶在沸水里翻涌的瞬间，褐色的茶汤便顺着壶嘴的细纹慢慢晕开，像把岁月沉淀的暖意，都熬进了这咕嘟作响的水里。

煮茶的间隙，我取来那只浅底汝窑盏，盏沿凝着细碎的冰裂纹，是在西仓旧市淘来的。

水汽裹着茶韵从壶口溢出时，恰好与窗上的雨雾撞个满怀：窗外的雨是冷的，壶里的雾是暖的，两种气息在玻璃窗上晕开，竟织出一片模糊的光影，分不清是茶香漫出了窗，还是雨丝飘进了茶。

桂香是意外闯入的韵脚——檐角滴落的雨珠挟着金桂碎瓣，跌入茶盏的涟漪中，与茶烟纠缠成半透明的雾，让口腔里陡然有了山间晨雾的湿润与清透‌。

指尖贴着盏壁，温度从微凉渐至温吞，像握着一小块晒过秋阳的玉。偶尔有风裹着雨丝掠过窗棂，带着阶前青苔与桂花落蕊的气息，轻轻掀动案上的茶经。

我呷一口茶汤，初入口是岩骨的清冽，细品却有回甘从舌尖漫开，混着雨里飘来的桂香，竟像是把整座秋山的静，都揉进了这一盏茶里。

正呷着茶汤，雨忽然小了些。楼檐角的雨珠坠成细线，透过薄雾能看见天边漏出的一抹橘红——晚霞竟追着雨脚来了。

我把煮好的茶再续进盏里，茶汤映着窗外的霞光，连杯沿的冰裂纹都染成了暖色。风裹着残留的桂香与雨气掠过窗棂，混着茶里的陈韵，一口饮下，倒像是把秋日的凉与暖，都攥在了这一盏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