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婚礼的喜宴尚有余温，老黄家的客厅已经悄然摆开了第二战场。墨绿色的牌桌组成了《惯蛋》的两军对阵，我和文书一家，家艮和曹士兵组成了一家…恍若三十五年前那场军演时的沙盘。只是今夜，“厮杀”的武器换成了108张扑克。当牌分发到四人手中，时光瞬间坍缩，这群鬓角染霜的老兵，重新变回了挤在绿皮火车里、满怀憧憬与忐忑的新兵蛋子。</p><p class="ql-block"> “全军出击！”顾家艮甩出“十勾QKA”大同花，脖颈青筋暴起的模样，活脱脱还是当年战术演练中喊“拿下山头”的愣头青。我反手祭出六头炸弹截住他的凌厉攻势，牌桌震得嗡嗡作响。老胥文书拍腿大笑：“漂亮！这手比当年端掉蓝军指挥部还解气！”</p> <p class="ql-block"> 真正的高潮，是“红桃3事件”。顾家艮用红桃3配方块3甩出致命一对时，曹士兵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嗓门震得吊灯都在微微发颤：“兄弟！生明和文书他们主场打的是3啊！你这简直是带着战友往雷区冲啊！”老胥文书笑得眼角泛泪，手指哆嗦着指向想把“一对3”抢回耍赖的顾家艮：“出牌无悔真君子，你这叫战场违纪，扣三分！”抢牌时四双手绞在一起的场面，一如当年争抢最后一个肉包子的青春。</p><p class="ql-block"> 最绝的，当属那局“七个小矮人逆袭”。握有四张司令的曹士兵志在必得，冲着家艮喊出“我给你保驾护航”时，下颌扬起的弧度，与当年掩护战友穿越火力封锁线时如出一辙。顾家艮甩出“十勾QKA”大同花手剩一张后，正在宣告锁定胜局时，老胥文书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仅剩的七张皱巴巴的小7，语气平淡得像在报告夜间口令：“不好意思，你俩玩吧。”……还没甩出‘四个司令’的曹士兵瞪圆的双眼裡，倒映出了三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手榴弹实爆时的震惊……</p><p class="ql-block"> 这牌桌，成了一台时光的显影液，将沉淀了三十五年的往事，一帧帧清晰地映现出来。曹士兵摸到红桃3时突然哽咽：“这花色……让我想起炊事班长老马，总在面条底下给咱们藏荷包蛋。”顾家艮接住话头，声线低沉：“去年清明去看老马，墓前……摆了副他最爱玩的扑克。”短暂的静默裡，只有洗牌声沙沙如雨，温柔地回应着那些永远缺席的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老胥文书出牌的右手微颤，依稀还是当年握电台发报机的稳重模样；曹士兵眯起左眼计算牌张，那眼神裡，仍锁着校射迫击炮时的锐利。这108张牌，在他们手中早已超越了游戏——每一次“进攻”，都是青春犀利的回马枪；每一句“耍赖”，都是岁月偷不走的赤子之心；每一把“逆袭”，都是生活馈赠的生存哲学。苏轼叹“人生如逆旅”，而这些老兵用三十五年的相伴证明，有些同行者，早已住进了彼此的命途裡，风雨同舟。</p> <p class="ql-block"> 夜色渐渐变深时，顾家艮理牌的动作，像极了正在折叠着一面无形的军旗。不知谁起的头，《打靶归来》的旋律在客厅流淌，五六道沙哑嗓音和着跑调的节拍，竟让窗外的月牙都笑弯了腰。新郎官送来解酒茶时感叹：“爸，你们感情像极了陈酿。”老黄搂着儿子肩膀，只是笑了笑……</p><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张牌归盒时。他们相视而笑，眼神清澈如昨。今夜牌局散场，明日各奔东西，但他们都明白，只要那声“战友”响起时，胸膛里奔涌的，依然永远是同一片热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