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冀赵行（下）

夏石

离开隆兴寺，4日下午我们又向石家庄出发了，途中径过上京村毗卢寺。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寺庙，却以其后殿中惊世骇俗的壁画，被誉为中国古代壁画艺术上的巅峰之一，与敦煌莫高窟、山西永乐宫、北京法海寺的壁画齐名，并称为“中国古代四大壁画”。

毗卢寺始建于唐朝天宝年间（公元742-756年），历代多次重修，元至正二年（1342年）重修后改额为“毗卢禅寺”，现在属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寺院布局， 现存建筑主要包括山门、释迦殿、钟楼、鼓楼、毗卢殿等。

图为毗卢殿。

垮进毗卢殿，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待眼睛适应了殿内的幽暗后，一个庞大、繁复、华丽到令人窒息的神魔世界，便从四壁之上扑面而来。所有的语言在亲眼目睹的震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说来也巧，我们进殿，恰好碰上了寺内举办的免费讲解活动，讲解员是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已在毗卢寺工作了20多年的武玉红，讲解非常祥实，深刻，到位，受益匪浅。

据讲解：毗卢殿内壁画，绘制于明代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年），总面积约130平方米。它们并非零散的图案装饰，而是构成了一个完整、严密、层次分明的宇宙图景。

壁画共绘有各类佛、道、儒三教人物及神祇鬼卒五百余身，组成了一套气势恢宏的“水陆缘”题材画卷。

所谓“水陆法会”，是佛教中最盛大的法事活动，旨在超度水陆一切亡灵，普济六道四生。因此，壁画所描绘的，正是法会所邀请的、来自三界十方的一切圣贤神祇。

据武女士讲，在毗卢殿内，东西两壁的壁画最为精彩。

东壁：以道教神祇和世俗场景为主。你可以在壁画里找到庄严肃穆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也能看到生动有趣的“往古九流百家”人物，如占卜的、卖药的、说唱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尤其是“八仙”人物，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西壁：则以佛教内容为重。慈眉善目的菩萨、神态安详的罗汉、以及护法诸天、十大明王等。明王形象尤为突出，他们多面多臂，怒目圆睁，身披火焰，手持法器，其威猛慑人的气势，极具视觉冲击力，展现了佛教艺术中“忿怒相”的独特美感。

毗卢殿壁画其主要特点是：

内容包罗万象：壁画融合了佛、道、儒三教的神祇以及反映社会风俗的人物，展现了"三教合流"的思想。

构图精妙有序：人物虽多，但布局井然。画工运用彩色祥云分隔画面，使各组既独立成幅，又浑然一体。

绘画技艺精湛：大量运用了沥粉贴金的技法，使得人物形象具有强烈的立体感。线条类型齐全，通过飘逸的绦带、衣褶，将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

毗卢寺就是这样一处神奇的存在——它外表朴素无华，内里却藏着惊心动魄的艺术天国。它低调隐匿于乡野之间，却以其精湛绝伦的壁画，默默地讲述着关于信仰、艺术与古代中国人宇宙观的无言史诗。

除了毗卢殿的传世壁画，释迦殿内的佛传故事壁画和精美的明代悬塑也值得关注。

傍晚，车到石家庄，我们选住希尔顿酒店，其左是河北省人民医院，右为河北博物院。

河北博物院前身为1953年成立的河北省博物馆，是河北省唯一的省级综合性博物馆、国家一级博物馆。

博物院推出了《慷慨悲歌——燕赵故事》《战国雄风——古中山国》《大汉绝唱——满城汉墓》等十个常设陈列，通过5000余件（套）文物，记录了河北大地200万年来的发展历程。

展厅内处处是宝贝，件件为珍品。

这是金饼，满城汉墓出土金饼69枚，其中刘胜墓40枚，窦绾 墓29枚。金饼含金量95-97%，重量16-18克，约相当于西汉时的一两。

金衡帽

中山王墓出土

金戈镈，戈是古代钩杀兵器，镈为戈柄下端的金属套。王響墓出土的两件戈镈形制相同，均用纯金制成，器表饰有两条银龙，龙眼用蓝琉璃镶嵌，龙身花纹细如毫发。

磨光压划纹黑陶鸭形尊。鸭首状流，鸭尾状柄，鸭蹼状器足，造型洗练。

中山王馨墓出土

博物院主要镇舘之宝有：

长信宫灯（西汉）：这盏出自满城汉墓的青铜灯，因其曾放置于窦太后的长信宫而得名。它的设计极具巧思：官女跪坐执灯，衣袖成为虹吸灯罩，可以开合转动以调节光线方向和强弱，内部中空还可收纳烟灰，保持了室内清洁，体现了古人的智慧，被誉为"中华第一灯"。

错金博山炉（西汉）：这是刘胜使用的一件熏香器具。炉盖被巧妙地雕成山峦重叠的“博山”状，上面有猎人、虎豹、小猴等生灵，并运用了错金工艺（将金丝嵌入器物表面），纹饰精美。点燃熏香时，烟气从山间镂空处袅袅升起，仙气缭绕。

错金银四龙四凤铜方案座（战国）：这是一件战国时期中山国的家具构件，用于承托屏风或案面。它的结构非常复杂，底部由四只卧鹿承托，之上是四龙四凤盘旋缠绕构成的立体支架。龙、凤及案身都装饰有精美的错金银纹饰。

银首人俑铜灯：耍蛇男子头为银制，黑宝石眼珠，胡须微翘，笑容可掬。其双手各握一条长蛇，两蛇头部分别擎住一只灯盘；底部灯盘内也蟠踞一蛇，蛇头顶住男俑左手之蛇，创意巧妙，出土于中山成公墓。

青花釉里红开光贴花盖罐：元代，保定永华南路小学出土（元代）。

1964年，保定市永华南路小学元代窖藏出土了11件瓷器，有青花瓷、卵白釉瓷和蓝釉描金瓷器，是国内首次发现的成批元代青花瓷。青花釉里红开光贴花盖罐造型浑厚，青花浓艳，装饰花纹达10余层，集绘画、浮雕、贴塑、青花、釉里红等多种技法之大成，是存世元青花中的顶级艺术珍品。

鎏金银乳丁纹铜壶，器身饰斜方格纹，格内嵌绿玻璃，方格交叉点设银乳钉，色彩绚丽，华贵逼人。从铭文可知，此壶初为甄氏所有，后一度收归朝廷，再后来转赐给刘胜。

十五连盏铜灯，灯为树状，枝头十五只灯盘错落有致。树干上蟠绕一条螭龙，树枝间小鸟鸣啾、群猴嬉戏。圆形底座由三只独首双身的猛虎托起，底座上站立两个正在抛食戏猴的男俑。灯体可拆分为八节，每节榫头的形状各异，构思奇特。

中山王響 铜方壶，礼器、酒器。壶的四角各有一只矫龙，四壁刻有铭文450字，记载王謇十四年中山伐燕胜利后用燕国的铜器熔铸此壶，颂扬中山国伐燕的战绩，阐述巩固政权的重要性，其中特别提到了中山国君世系，填补了史书空白。

石雕，十二乐妓。

透雕龙凤纹铜铺首。燕国宫殿大门上的门环。通高74.5、宽36.8厘米，兽首衔环形，兽首上部正中站立凤鸟，两侧盘绕长龙。为中国目前所见最大的铜铺首，易县燕下都老姆台遗址出土。

10月5日下午，在我们离开石家庄前往保定时，途径曲阳县，顺道又参观了北岳庙。

北岳庙位于保定曲阳县城西，它并非寻常的宗教庙宇，而是从北魏至明末长达千余年间，历代帝王祭祀北岳恒山神的国家级祀典场所。

历史上，北岳恒山的名号也曾长期归属曲阳县的大茂山。大茂山海拔1898米，古名恒山。直到清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国家祭祀和恒山名号才移至山西浑源。

北岳庙始建于北魏宣武帝年间，是历朝历代祭祀北岳的固定场所，集古建、绘画、书法、石雕艺术于一身，先后被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4A级旅游景区。

北岳庙的建筑布局规整严谨，体现了中国古代建筑尤其是礼制建筑的核心思想。整个庙宇占地面积约86710平方米，主要建筑沿一条南北中轴线依次排列。从南至北，依次经过：

朝岳门，北岳庙的主要山门，单檐歇山布瓦顶，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古代帝王祭祀北岳，跨过此门，就预示着隆重的祭祀活动正式开始。 

御香亭：又称敬一亭，为明嘉靖年间的重檐三滴水八角攒尖顶纯木构建筑，是皇帝举行祭祀大典之前更衣的地方，所以也叫更衣亭。这个亭子中间原来有一座用石头做的香炉，皇帝祭祀时会在此焚香。 

凌霄门：为北岳庙第三道门，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单檐硬山顶，两侧设有八字照壁墙，门旁置有《北岳之图》碑等。 

三山门：是北岳庙第四道门，同样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原为三连门，故称三山门。1986年重修，现为单檐悬山顶，面阔5间，进深3间，是进入飞石殿、德宁之殿的最后一道门。 

飞石殿：始建于明代，相传为纪念陨石降于曲阳而建。是北岳庙内仅次于德宁之殿的第二大建筑，现仅存残碑、碑座和柱础石。 

传说舜巡视北岳时，有飞石降于大茂山，飞石后来再次起飞，落在曲阳。还有记载称，虞舜和唐贞观年间，先后有两次飞石坠落曲阳，人们为祭祀飞石而建此殿。但飞石殿于清宣统元年毁于大火，相传是一个乞丐烤火取暖时引发火灾。现仅留遗址，引人遐想。

核心殿堂是轴线最北端，也是整个庙宇的灵魂——德宁之殿。

德宁之殿建于元至元七年（公元1270年），是我国现存元代最大、等级最高的木结构建筑之一，也是五岳祭祀建筑中当之无愧的瑰宝。其名“德宁”，寓意“以德治国、天下安宁”之意。

大殿坐落在高大的台基之上，殿前有宽阔的月台，四周汉白玉栏杆的望柱上，雕有 99 只石狮，形态各异，无一雷同，堪称石雕一绝。

大殿面阔九间，进深六间，采用重檐庑殿顶，覆以绿琉璃瓦剪边，高约25.6米，尽显皇家建筑的恢宏气派。

据导游讲，德宁之殿的内壁，也珍藏着堪称镇庙之宝的巨幅壁画，相传为唐代“画圣”吴道子所作，壁画内容丰富，气势磅礴。遗憾的是德宁之殿与大茂山都在维护，不能参观，也无法攀登。

浑源的恒山蹬过了，曲阳的古恒山只能等下次了。

这是北岳庙东边的文昌塔。

传说定州形如一头牛，曲阳是牛头，北岳庙对面的修德寺塔和东边的文昌塔就是牛犄角，北岳庙附近的两个莲花汪是牛的眼睛。

也是个引人入胜的美好故事。

这是修德塔，虽已维修，但顷斜非常明显。

北岳庙距保定市不远，约一小时左右的车程。来保定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参观了直隶总督府，给人印象深刻。

保定有着悠久的历史和重要的地位，是连接南北、沟通东西的重要枢纽，素有“京畿重地”之称。

保定大慈阁，还未等我们走近，便已望见那巍峨的楼阁凌驾于一片市井烟火之上，灰筒瓦的歇山顶在蓝天下划出沉稳而庄严的轮廓。这便是保定的象征——大慈阁。“不到大慈阁，何曾到保定。”今日，我们正是为你而来。

穿过书写着“真觉禅寺”的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王殿，梁架上那些清嘉庆年间的彩画痕迹虽已斑驳，却如历史的笔触，无声地诉说着往昔。

步出殿宇，东西两侧，钟楼与鼓楼静静对峙。它们像两位沉默的守护者，虽无钟鼓鸣响，但其重檐歇山的精巧形态，已足以让人想象当年晨钟暮鼓回荡在古城上空的清音。

此行的核心，自然是那座通高三十余米的主阁。它屹立于高大的石砌台基之上，需仰头才能望见顶层。重檐三层的雄浑体量，让它成为保定城内当之无愧的古典建筑之冠，不愧“市阁凌霄”之名。

怀着几分敬畏步入阁内，光线微朦，一尊巨大的木雕千手千眼观音法相庄严，安然俯视着众生。两侧壁上的十八罗汉及经变故事壁画，色彩沉着，线条流畅，人物神态各异，是这方清净之地中最值得驻足品味的艺术瑰宝。

唯一遗憾的是，阁楼已禁止攀爬，无法再登临绝顶，体验古人诗中“辽海依依见，尧山隐隐横”的辽阔视野了，只能凭栏怀想。

绕至阁后，一座坐南朝北的关帝庙赫然出现，这便是罕见的“倒座关帝庙”。想来，关帝爷背对繁华，面北而镇，定是寄托了某种独特的守护之愿吧。

保定的另一佳景是莲花池。古莲花池初建于770多年前，为张柔所建，原名“香雪园”，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园林之一。 

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在莲池边设莲池书院，为直隶最高学府，培养了一大批文人学士。

踏入古莲花池的大门，眼前便是一池碧水，深秋的莲叶几乎铺满了整个湖面，这座被誉为“城市蓬莱”的园林，果然名不虚传。

水色盈眸，莲叶接天。沿着蜿蜒的湖岸漫步，但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倒映在水中。

水的灵动是这座园林的灵魂——它不是一潭死水，而是通过渠引活水，让整个园子都活了起来。微风吹过，水面泛起细密的波纹，莲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像在低语着一个做了七百年的梦。

亭台精巧，一步一景。园中的建筑设计极为精妙，每一处都有自己的故事，透过雕花的木窗望向湖面，每个角度都是一幅绝美的框景。尤其那座横卧水上的曲桥，走在上面，仿佛行于画中，水波在脚下荡漾，锦鲤悠然游过，时光在这里慢了下来。

园林之趣，四时不同。离园时，看到简介方知，古莲花池四季之景各异：春来柳絮纷飞，夏至荷花满塘，秋深残荷听雨，冬临雪覆琼台。我虽只见到它仲秋之时的清新，却已能想象其他季节的美妙。

保定钟楼，又称“鸣霜楼”，坐落在保定最繁华的裕华路上。这座始建于金代、明代重建的古建筑，如今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穿过裕华路的车马喧嚣，钟楼就静静矗立在北侧。它被现代的洋快餐店和商场包围着，蓝色的铁栏围着，显得有些孤寂。说实在的，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保定钟楼比想象中的宏伟高大还是有些落差的。

据说这里的镇楼之宝，是一囗铸于金大定二十一年（公元1181年） 的古钟。比西安钟楼的大钟早203年，比北京大钟寺钟早552年，是名副其实的“钟王”。只可惜铁将军把门，铁栅栏阻隔，望不见，更不可及。

站在钟楼旁，不禁想起历史上保定曾有过的鼓楼——横翠楼。它与钟楼相对而立，组成“晨钟暮鼓”的景致。可惜的是它已在20世纪50年代因城区建设被拆除，只留下这钟楼孤零零地守望着这座城市的变迁，难免有些伤感。

保定淮军公所，全称“淮军昭忠祠暨公所”。位于保定繁华的莲池区，是中国北方保存最完整的一座以清代徽式祠堂建筑为主体的古建筑群。

这座由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于清光绪十四年（1888年）奏请修建的建筑，既是祭祀淮军阵亡将士的昭忠祠，也是淮军办公驻地和安徽会馆的合一场所，如今已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吸引着无数游客前来探访其独特的建筑美学与历史底蕴。

淮军全盛时期，兵员达200营，10余万人，南北各省甚至京畿一带都有淮军驻防。按照惯例，每次战斗后李鸿章都会对阵亡将士进行祭奠，淮军公所成为继苏州、无锡、武汉之后为祭奠阵亡淮军将士修建的第四座“昭忠祠”，也是规模最宏大的一座。

祠堂建成后，随即举行了盛大的典礼活动，曾从京城请来戏曲名角在刚建成的祭场内的戏楼上唱戏数天。李鸿章去世后，这里又改为李鸿章祠堂，见证了晚清军政势力的消长变迁。

新中国成立后，淮军公所经历了大杂院、省银行和财政厅所在地等不同阶段，一度荒废破败。所幸经过近年来的大规模修缮，这座百年建筑焕发新生，于2013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以博物馆的形式向公众开放。

建筑群东南部为典型的徽派风格建筑，以天井、马头墙等为特征，布局严谨，木雕、砖雕、石雕精美。东北部则为北方四合院建筑，形成南北方建筑风格的奇妙融合。

淮军公所最引人注目的艺术特色是其精美的雕刻艺术。古建筑界有句赞美徽派建筑的话——“一宇之上，三雕骈美”（砖雕，石雕，木雕），在淮军公所得到了完美体现。

这里砖雕、木雕、石雕遍布庑廊、门额、山墙、墀头等处，采用深浮雕、透雕等技法，构图随构造而参差，依部位而取势。图案有花鸟、器物、走兽，无不栩栩如生。

淮军公所的戏楼是其最具特色的建筑之一，为中国现存较大的清代封闭式戏楼，也是中国古戏楼的代表性遗存。

戏楼为二层楼结构，是一个封闭性的剧场，四周为二层庑廊，中间为空场，用罩棚封顶。尊贵客人坐在二层，一般宾客则坐在一层。

楼顶部采用穹窿状立体透雕藻井，不但精美绝伦。而且还具有良好的音响效果。

垂花门：淮军公所内有多个垂花门，如祭场后院的垂花门为月亮门，门楼雕刻精美，戗柱为透雕的狮子滚绣球，垂柱为花篮形，倒挂楣子满刻花鸟，工艺精湛。

经过精心修缮和布展，淮军公所如今已成为一座集文化、旅游、科技、教育、娱乐等多元化体验为一体的新型博物馆。它静立在城市一隅，等待向你诉说那段南北交融、古今对话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