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双节去重庆

徐公之泉

我住长江尾，今去长江头，秋卷滚滚浪花，上行万里江流。女儿早早在一个月前就为我们订好了“世纪传奇”游轮，从上海启航，溯江而上，直抵重庆。这个国庆恰逢中秋，八天长假，一家人分头行动，却在山水之间，悄然绘出团圆的轮廓。江风起时，心也跟着浪花翻涌，这一程，不只是旅行，更像是一场与长江的久别重逢。

原定上海登船，却因天气辗转改至南京五马渡。我们坐大巴一路向西，傍晚抵达时，天色已沉，码头灯火初上。那座现代感十足的建筑静静矗立在江畔，候船大厅里暖黄灯光下的秩序与从容。虽有波折，但旅程的起点，竟也透着几分诗意——人生何尝不是如此，计划常被风浪打乱，可只要船在，江在，方向就在。

踏上“世纪传奇”的那一刻，暖意扑面而来。管家迎上前，笑容温润，餐桌上已摆好热腾腾的菜肴。我们坐在窗边，举杯对望，窗外是南京的夜色，江水如墨，城市灯火倒映其中。这一顿晚餐，不只是果腹，更像是一场安抚，把旅途的疲惫轻轻揉散。原来，最动人的服务，不是华丽辞令，而是看懂你眼里的倦意，默默递上一碗热汤。

船长见面会迟了一天，却让我们多了一晚的期待。台上灯光璀璨，船领导班子列队而立，蓝底白字的“世纪游轮”在背景中熠熠生辉。台下掌声阵阵，我与船长合影时，笑容自然绽开——这不只是仪式，更像是一种承诺：接下来的日子，有人为你掌舵，你只管看风景。而我知道，镜头早已悄悄记录下我们站在甲板谈笑的瞬间，那些不经意的日常，终将成为回忆里的高光。

在南京多留一日，便多了一程扬州之行。十辆大巴载着近四百名游客，浩浩荡荡驶向瘦西湖。秋柳依依，湖面如镜，石桥横卧，飞檐翘角在水波中轻轻摇曳。地陪讲解地道生动，连几位港澳台游客都频频点头赞叹。我站在桥头，看柳丝拂过肩头，忽然觉得，江南的美，不在壮阔，而在这一低头的温柔。

再登船，下一站是牛首山。十年前我曾来过，那时只觉庄严，如今重访，却被那恢弘的建筑群震撼。球形佛顶宫静卧山间，水面倒映着天光云影，仿佛佛国在人间投下的一枚印章。我与老伴站在高处，远眺城市轮廓，风从山谷吹来，带着草木清香。十年光阴，山未改，水未改，而我们，已在岁月里悄然添了白发。

夜航启程，游轮缓缓驶过南京长江大桥，桥上灯火如星河倾泻。第三日抵池州，登九华山。百岁宫前香火缭绕，我虔诚上香，祈愿风调雨顺，家人安康。山间云雾缭绕，古刹隐现，仿佛真有神仙居所。下山时，老伴在石阶上稍作歇息，我回头拍下她望向远方的身影——那一刻，她不只是我的伴侣，更是与我共赴山河的旅人。

武汉，一座响当当的名字。黄鹤楼巍然耸立，飞檐如翼，红灯高挂，登楼远眺，长江如带，龟蛇静卧。湖北省博物馆里，越王勾践剑寒光凛凛，两千年前它逆流而上，如今我也逆流而西，仿佛与历史擦肩而过。武汉太大，我们只能走马观花，可即便如此，那一口热干面的劲道，那一眼江滩的辽阔，已足够让人心生敬意。

荆州一停，楚王车马阵赫然在目。马列阵而立，气势不输兵马俑。站在遗址前，我不由想起关云长镇守荆州的传说，三国风云在脑海中翻涌。这里无需太多实物，单是名字，就足以唤醒千年的记忆。长江两岸，多少英雄来去，而今唯有江水滔滔，依旧东流。

过荆州，入西陵峡，山势渐陡，江面收窄。此后我们再未下船，只在甲板与舱内穿梭。岳阳楼远望成影，三峡之巅云雾缭绕，白帝城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丰都鬼城在暮色里静默无言。我常坐在窗边，看两岸青山飞驰而过，仿佛时间也被江水卷走。船上的日子慢了下来，一杯茶，一本书，一扇窗，便是整个世界。

女儿一家提前一天抵达重庆。10月6日清晨，我们在朝天门靠岸，江风徐徐，山城在晨雾中苏醒。汇合那一刻，外孙蹦跳着扑来，一家人在解放碑来福士全季酒店相拥。抬头望去，桥梁如虹，高楼林立，山城的轮廓在朝阳中渐渐清晰。我们从长江尾来，到长江头聚，千里奔波，只为这一刻的团圆。

中秋正日，我们走进十八梯的老茶馆。竹篮、盖碗、红灯笼，满屋都是山城的记忆。外孙捧着茶碗学大人模样，惹得满桌笑声。午后吃火锅，香气四溢，一口下去，浑身热乎，却爽得直呼过瘾。在这异乡的山城里，我们过着最熟悉的节日，吃着最陌生的风味，却感受到最真实的幸福——原来团圆，不在地点，而在人心。

回想起湖北省博那把越王勾践剑，寒光依旧，仿佛在诉说长江的古老使命。它曾逆流而上，见证诸侯争霸；而今我们沿江西行，见证山河巨变。长江不只是水，它是血脉，是纽带，把东海的潮声与巴山的夜雨，把童年的记忆与晚年的旅程，紧紧相连。

这个金秋，我们走过半个中国，看过山河壮丽，尝过百味烟火，最终在重庆，把思念熬成了团圆。江水奔流不息，而我们，在这万里长江的尽头，找到了最温暖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