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一次“野蛮”

山脉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万物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处处洋溢着生机。每天晨练骑行十里花溪,骑友们总会聚在廊亭中小憩闲聊,相约下一次的行程。大家笑称这儿是我们的“驿站”。七点一过,俗成的回家时间到了,众人推着车沿砖石路步下台阶。刚起步,忽听有人惊呼:“爆胎了!”随即几个骑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腔调也跟着喊:“爆胎了,爆胎了!”大家纷纷停车围观,不知是谁先哈哈大笑起来,顷刻间,整个山涧里回荡着一片欢快的笑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再次启程,推车缓行,偶见桥边伸出几株苍耳,已是果实饱满、盈盈满枝。望着那盛盈的苍耳子,我的思绪飘回了六十年代末的那个秋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忆中,我一直觉得“苍耳”这名字格外好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诗情画意。小时候读的儿童文学和童话里,常提到它。情节虽已模糊,但记得总有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把苍耳的种子带到远方,落地生根,繁衍新生。因此,“苍耳”二字,一直深深印在我心里,只是多年来,我从未真正认识它的模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今步入古稀,身闲心静,我开始整理内心那些铭记已久的画面。借助现代科技,识别植物变得格外方便。有一天,我将手机镜头对准一株从小就眼熟的野草,屏幕上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苍耳。原来,它就是家乡人口中的“苍子棵”或“毛扎蛋”,我们儿时再熟悉不过的植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时候,许多顽童大概都玩过这种刺球般的小果子吧。把它丢在毛衣上、头发上,它便牢牢粘附,扯也扯不下来,有时甚至得整团剪掉,实在麻烦。这民间称作“刺果子”的小东西,学名正是“苍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苍耳是菊科一年生草本,常生于荒野田间,在农人眼中,是不受欢迎的杂草。正因它易粘附人畜,才得以四处传播,生命力顽强,荒坡野沟,随处可见。苍耳夏季开花,入秋结果,果实初为青绿色,形似带刺的小橄榄球。成熟后变得坚硬,细密的刺上带着小钩,一碰就粘。即便果子干枯落地,那刺球也能数月不碎,有时猫狗在草丛嬉戏,一身“挂彩”而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虽说苍耳惹人烦,它却也有自己的价值。全株可入药,根、花、果皆为中药材中重要的一员;种子还能榨油,用作油漆、油墨等工业原料。因此某些地方也会专门种植,可见万物存在,皆有其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苍耳的果子其实也很有趣,尤其将近成熟时,青绿可人,形态精巧,初见者常忍不住想摘几颗把玩。不过千万小心,别让它沾上头发或毛衣,否则可真要吃一番苦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得小学四年级那个秋天,我上完两节劳动课提前回家,正在门口洗衣,忽见妹妹哭着跑回来。我急忙迎上去抱住她,她却一下子晕了过去。我吓得大喊妈妈,一起把妹妹抱到床上。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胸前衣襟湿了大片。妈妈忽然指着她的头发问:“这是什么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妹妹从小爱美,一头乌黑长发及腰,每天上学前都用绢布折一朵大大的蝴蝶结,漂亮极了。可那天,蝴蝶结不见了,头发凌乱不堪,密密麻麻粘满了绿中带黄、浑身是刺的苍耳。我伸手去拽,却扯得她疼醒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忙问她怎么回事。她抽抽噎噎地说,是同班一个女同学和她闹了矛盾,挑唆几个男生把苍耳扔到她头发上。妹妹生性胆小,不敢反抗,只能趴在桌上任人欺负。妈妈一边流泪,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摘苍耳,哽咽道:“别惹他们,咱们忍一忍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到这一幕,我顿时火冒三丈——欺人太甚,忍无可忍!我气冲冲跑向学校,冲进妹妹的教室,拦住那几个肇事男生和那个女生,反手关上门,用桌椅抵住,以一敌四,和他们斗智斗勇打了一架。最终他们败下阵来,承认了过错。我随后把情况报告班主任,要求他们当着全班向妹妹赔礼道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那个特殊年代,父亲被定为“走资派”,我们一家都受牵连。妈妈总叮嘱我们要低头做人、低调行事。但那件洪荒暴力之事后,我在学校里竟也小有“恶”名,再没人敢欺负我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小时候,大自然馈赠了太多可药可食的野生植物,填饱了我们饥馑的岁月。那时虽物质匮乏,我们却身心健康,快乐无忧,很少生病。偶尔感冒,捂一床厚被发身汗,或吃一两片安乃近就好。想来,或许正是那些天然绿色的“野味”滋养着我们。后来我才知道,黑甜甜原来是龙葵,老瓜瓢就是萝藦……那些曾经熟稔的草木,突然变得既熟悉又陌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仿佛与人生不谋而合。小时候,我们唤伙伴二蛋、狗剩、三丫;长大了,却称张科长、李处长、赵老师——熟悉中透着疏离。我们长大,将许多天性深深掩藏,戴上一层层面具,面对陌生的人和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成熟”。可内心深处,仍如火山之下奔流的热浆,愈到一定年纪,愈想喷薄而出,愈想剥开茧丝、回归本来面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思索与回味,或许并不能带来什么结果,却能让人清醒,让人沉淀。随着年龄增长,理想与行动渐趋现实,回归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但探究之心不该停滞,“活到老,学到老”,是每一个向上灵魂的不竭源泉。吾生有涯,而知无涯。那些名家大德,穷尽一生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古人有“马上、厕上、枕上”读书的美谈。他们无欲无求,却为世间留下宝贵财富——这不正是苍耳般的精神吗?不择地势,不求沃土,安静生长,默默奉献,在平凡中见证生命的坚韧与价值。</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