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切勿轻易说自己老了

邹文录

说实话，我对自已变老是没有心理准备的。我参加工作那年刚十八岁，看见二十多岁的人就感到他们老了，怎么二十多岁就长胡子了？待我二十多岁时，看到三十多岁的人便觉得他们很老了，怎么，才三十多岁就有了皱纹？至于看到四五十岁的人，那简直老得一塌糊涂 ; 六七十岁的人在我眼中就是古董级的人了。

我记得，有一年我坐公交车，车上座位已滿，我便站在入口处。汽车开动时，我踉跄了一下，便赶紧抓稳了扶手。忽然有一小孩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座位对我说：“爷爷，您坐这里。”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有人给我让座，那一年我65岁。 那小孩不过十多岁，胖乎乎的，满脸稚气。我推辞了几次，但对方的诚恳让我难以辜负，连说几声“谢谢”便坐下了。

我虽然坐下了，但内心却翻起层层波澜。呵，别人给我让座了，我真的老了吗？我不服气，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我左照右照，觉得自已並不老，心想，也许那孩子看走了眼，或者是为了写一篇做好人好事的作文，有意体验一下生活。我往这里一想，便不在意了。

到了七十岁以后，在公交车上给我让座的人更多了，遇到这种情况，我首先说一声 “ 谢谢！” 转身请别人坐。因为我不愿意承认自已老了，同时也觉得自已没有老。我每天尚可甩开双臂，大步流星走上七八里路，腿不软，气不虚。有时为写一篇东西，个把晚上不睡也无所谓。我受著名作家冯唐影响很深，他说人不能轻易承认自已老了，一承认，精神上就容易崩溃。

我有一位同事今年八十四岁了，十年前老伴去世。这对老夫妻相识于湘西剿匪的年代。他们的爱情经过血与火的考炼，心心相映，刻骨铭心。丧妻的头一年，这位同事的精神几乎崩溃，整天以泪洗面，头发很快白了一圈。但在亲人和朋友的规劝下，他决定振作精神，把痛苦化成文字。他在给我的一封信中立下誓言：“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

从此以后，他开始学摄影，学电脑，学打字，还报各参加老年大学。他为自已制定了“百千万计划"，即十年内读一百部名著，行八千里路，写百万字的文章。现在十年过去了，他的目标巳基本实现。他完成一部以剿匪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和几部中篇小说，还有上百篇散文、杂记。去年我与他见过一次面，谈话不到一个小时，他竟接了两三个电话，最长的一个电话竟讲了十多分钟。接完电话，他内疚地说，明天省委党史办要召开一个座谈会，邀请我参加，请我发个言。我本想请假明天去拜访一位老领导，但对方反复做工作要我参加，所以讲了这么长的时期，让你久等了。从他的忙中，我感受到他蓬勃的生命力。

相比起来，不少人未老先衰，生活热情和学习热情相差更远。 年初同学聚会，分手时，主持人让大家留下手机号码，方便今后联系。问到一位同学时他说没有手机。大家都好奇，这年月没有手机多不方便呀。他回答，我没有感到不方便。还有一位同学虽然有手机，却只用来打电话，什么转发、收藏、截屏、复制一穷不通。我们暗中叹息，人与人差别怎么大。那位年过84岁的老同志，自已能采编写，把个电脑玩溜了，而那么刚滿七十岁的人却连手机还不会用。

我告诉他，玩微信很简单。他回答说，我都七十啦，不想学了。尽管我们左劝右劝，说了许多玩微信的好处，但他始终用“我老了”那句话来搪塞。我想，对这种人说微信世界多么丰富，就如同对没有登过山的人，说山上风景如何美一样；对没有下过水的人，说游泳多么享受一样是白费力气。

如果说，七十多岁的人不想学了尚可理解，朱阿姨今年五十出头也不愿学习了。朱阿姨退休后与女儿住在一起，女儿怕她孤单，给她在老年大学报了一个舞蹈班。女儿说学舞蹈既可以锻炼身体，又可结识很多朋友。但朱阿姨只学了两个月就不想学了；于是又改学中医，她觉得枯燥，那些中药名称难记，学了半年也不想学了。她女儿给她买了相机和纸张筆墨，让她学摄影和书法，朱阿姨只坚持了几个月又不想学了，后来她沉醉于麻将，说麻将好玩，不费脑筋。

真的学不会吗？心理学认为，这是心理封闭产生的一种暗示，以年龄为借口，硬生生地把大脑变成滴水不进的铜墙铁壁。这种人刚刚五十就自称六十多了; 到六十岁时又自称七十岁，甚至八十岁了。至于脑子，他们认为要省做用，最好供养起来，作为摆设，殊不知脑子越用越活。

其实，这世上最好的养生既不是人参灵芝，也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忙”字。古语讲：“身闲百病生，心闲万邪入。” 黄帝内经讲：“久卧伤气，久坐伤肉。” 中国著名学者季羡林著作等身，但他大部分作品都是七十岁以后写的，为此，他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读书。北京的冬天是很冷的，老伴曾劝他多睡一会儿。他说：“一日勤，便日日勤；一日懒，则日日懒。” 正是这种坚持，唤醒了他身上沉睡的细胞，激发了他生命的活力，使他活到了98岁。

人的一生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们应该记下来，以裨益后人。千万别说自已老了写不出来了。因为文字不过是语言的物化。正如著名语言学家叶圣陶所说，写文章和说话一样，把一件事说清了就是一篇好文章。做到这些，等我们老的时候，我们可以无愧地说，我没有虚度年华，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学习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获得知识，而是让我们对这个世界有更深刻的理解，有更宽阔的视角。纵然有一天皱纹布滿脸上，白发占据头顶，但我们的心会永远年青。

2025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