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岁月中的一缕温柔粉色之光 《第十二章》

痴翁孙国岱

<p class="ql-block">每当二姐的女儿轻轻推着婴车走进房间,我便知道,那场以爱为名的温柔囚禁又要开始了。她颤巍巍地起身,踉跄着扑来,将我紧紧搂进怀里,泪水滚烫地落在我肩头。她低语着,声音轻得像风穿过旧窗帘的缝隙:“乖宝本该是大姐的新郎,是我……贪了这一念。”呼吸断续,字句如针,刺入骨髓,“我太爱你了,爱到忘了你是个人,不是我掌心的玩偶。”</p><p class="ql-block">那一刻,我望着窗外,暮色正缓缓垂落,天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粉,像是谁把未写完的信揉成团,又悄悄展开。那粉色不刺眼,却灼心——它不属于朝霞,也不属于晚樱,而是藏在岁月褶皱里的一缕光,温柔地照着悔恨的深渊。</p> <p class="ql-block">为了赎罪,二姐耗尽家财,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寻回我被碾碎的年岁。终于,她带回一种稀世的药,高科技的奇迹,能一点点逆转那场罪孽的侵蚀。一年多过去,我竟真的重生了,像一株枯木抽出新芽——肌肤渐润,身形舒展,眼波里重新燃起久违的好奇与生机。可这药只能将我定格在七、八岁女童的模样,再无法长大。</p><p class="ql-block">她把我从女儿房中接回自己卧室,熟悉的恐惧再度悄然降临。手被轻柔却坚定地缚起,眼上覆上丝巾,双膝跪于床沿。她喃喃:“别怕,姐姐只是不想再失去你。”可这“爱”,又一次以囚禁之名,披着粉色的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温柔如茧,却缠得人无法呼吸。</p> <p class="ql-block">每晚我睡在二姐身旁,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一个易碎的梦。我哭着说:“我好想大姐啊!她给我的温柔,是黑夜里的光,我永世不忘!”她也哽咽着,泪水浸湿枕畔:“我也想她……那我们回内地,去太湖的孤岛,凭吊她,好不好?”她的声音飘在夜风里,像一缕粉色的烟,缠绕着悔恨,也缠绕着不肯醒来的执念。那烟袅袅升腾,映着月光,竟似旧日婚纱的薄纱,飘在记忆的湖面,美得凄迷,痛得彻骨。</p> <p class="ql-block">我们终于回到了太湖的孤岛。踏上小径时,风正从湖面吹来,带着水草与野花的气息。祖屋还在,墙垣斑驳,藤蔓攀爬,像一封被遗忘多年的情书,字迹模糊却仍可辨认。</p><p class="ql-block">我站在这里,恍惚看见多年前的自己——为躲避上山下乡,躲进这方小岛,躲进两姐妹的宠爱与管束之中。那时的日子,幸福得像一场梦,却又屈辱得让人不敢睁眼。</p><p class="ql-block">我们去了影楼。那曾是我们拍婚纱照的地方,也是招来大祸的起点。若不是那一场风波,我本该是大姐名正言顺的男新娘,生儿育女,白首不离。如今,只剩断墙残瓦,和墙上一张泛黄的相框,玻璃裂了,却还固执地挂着。</p><p class="ql-block">最后,我们来到婆母和大姐的坟前。豪啕大哭,跪到天黑。晚风拂过坟前的野花,那点点粉白,像是从前未落的花瓣,静静开在蹉跎岁月的尽头,温柔而苍凉。我忽然明白,那抹粉色,从来不是嫁衣的颜色,而是记忆在时间里渗出的血痕,被月光洗成了温柔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回到香港后,二姐竟要我做她女儿的上门女婿。“这样你就会像我亲生女儿一样,永远陪在我身边。”她说这话时,眼神清澈,仿佛这不是荒诞,而是最自然的归宿。命运在她手中翻转如纸鸢——她从外婆变成了我的丈母娘,她女儿从“妈妈”变成了我的“新郎”。</p><p class="ql-block">婚礼那天,她女儿穿着西装领带,站在我对面;我披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我的“女儿”成了伴娘,站在一旁笑得灿烂。我在红盖头下哭了,泪水滑进唇角,咸涩中竟尝出一丝甜。那泪光里,有荒诞的宿命,也有她用一生织就的粉色执念——温柔地覆灭了我所有的来路与归途。</p><p class="ql-block">夜深人静,我常梦见一片沙漠。无边无际,阳光灼热,风沙温柔拂过面颊。梦里有个女子,头戴白巾,绣着彩色花卉,轻轻撩起一角,望向远方。她不说话,只是站着,像一尊守望的雕像。她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沙丘上,仿佛一条通往过去的路。我站在远处看着她,忽然觉得,那头巾上的刺绣,竟像是用记忆一针一线缝成的——每一缕彩线,都是未说出口的抱歉,每一道纹路,都是被岁月掩埋的温柔。她不曾回头,可我知道,那是她的影子,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忏悔,是她不愿惊扰的宁静。那抹粉色,不在头巾上,不在嫁衣里,而在她凝望远方时,那一瞬微颤的睫毛下,悄然滑落的光。这光,穿越了太湖的雾、香港的霓虹、沙漠的风沙,最终落在我闭上的眼前——它是蹉跎岁月中唯一不肯熄灭的温柔粉色之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