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写秋声

海上明月

　　秋风掠过窗棂时，总带着一层轻似薄纱般的清凉意。它穿过金黄的银杏林，将扇形叶片摇成千万只小铃铛，叮叮当当地敲醒沉睡的露珠。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秋风将落叶卷成小小的游涡，忽然明白我始终在寻找的那个被风染成的金色童年已远去不归了。记得那年母亲晾晒的蓝印花布的被单在秋风中舒展，像一片会唱歌的湖水，把阳光的颗粒抖落在庭院中。而今老屋前的银杏依旧，却无人再将晒得蓬松的棉被拍出满院阳光的脆响。

秋风总喜欢用它的支巨笔写秋光的惆怅。它吹过枫林时红叶纷纷坠落，那簌簌的声响恍若岁月翻动书页的声音。风掠过湖面，湖水便泛起细密的波纹，与岸边的芦苇应和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时若站在高处能听到风掠过山脊时的呜咽，像一位老者在讲述陈年往事。偶尔有枯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个旋儿又轻轻落回地面，发出极轻的声响像是大地打了个哈欠。它穿过竹林时脚步很轻，仿佛在低声交谈，又像在背诵某首古老的童谣。

夜风来临时总带着远方山野粗犷的气息，这让我想起年少时，父亲总在这样的秋夜教我辨识风声的场景。急促的是山风路过，绵长的是河风来访。如今他耳背了却仍会固执地推开窗，说听见了我几十年前回家的脚步声。不知这秋夜的风能否让时光倒流，捎给那个等在村口的身影。昨夜风急，我梦见自己变成一片梧桐叶在风中翻飞许久，轻轻落在老屋的瓦檐上。我知道这便是秋风中的乡愁，是风声里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当秋风穿过老槐树的枝桠时，那声音里分明藏着岁月的密码。叶与叶间的摩擦声是时光在树皮上刻下的年轮，枝与枝的碰撞声是记忆在风中摇晃的回想。这萧瑟的声响就像我们每个人心底那些未说出口的往事。有些随风飘散归于尘土，有些却在风中沉淀成琥珀，在某个秋日的午后硌疼掌心。你看那打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的黄叶，何尝不是我们终将放手的执念。而风过处沙沙的轻响，正是生命最温柔的告别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