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因为水灾、虫灾从1959年下半年长春市就感觉出来买菜等困难了,以后买什么就都要票,1960年夏天大雨连绵,灾荒在延续,1961年初灾害并无好转,人口多的人家吃饭都成了问题。我家我们哥四个,哥哥读初二,放寒假要和同学一起捡大粪卖,我是老二,开学五年级下学期,我爸妈决定:放了寒假就把我送到住在前郭县王府镇,一个不错的村子里的姥爷姥姥家,带出一张嘴,我还挺高兴。</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那天是星期日,天嘎嘎冷。我爸和我天刚亮就从长春坐汽车经过小合隆、还远远看见农安县的黄龙塔,在坑坑洼洼的国道上晃荡了5个小时在王府镇下了车,经过有很多人的集市,我看大人、小孩子骑驴、骑马的很多,又在两旁没有林带的土路上走了20来里地,路过一个村子,天快黑了才到要去的村子,我就记得叫什么“大房子村”的姥姥家,</p><p class="ql-block"> 可是姥姥家的房子虽然间数多,可是并不大,五间房,南面有窗户的墙距离后面刷着白碱土后山墙目测还不到4米长,我1.5米的个子正常一步能迈60多厘米,从中间厨房的门进去路过两边的灶台、水缸、两口大酸菜缸,一个做火盆的大锅架,躲过上面房梁上挂着的渔网,六步就到了北墙,东西各两间,姥爷姥姥住东屋,两间屋没有格墙,叫筒子屋,南窗户是一间四大扇,夏天是窗户纸烀得上扇,横着拉开吊在没有纸棚的房檩子上,下扇是镶三大块玻璃的,从跑道里往上提出来,冬天关着,白天屋里黑咕隆咚、晚上点油灯。西屋是后接的两间,靠里面这间是食材仓库,地当中有个盖着木板的土豆窖,全封的西屋是大舅和大舅妈的住房,我和我爸进屋时大舅妈还出来热情地打招呼。大舅妈的娘家在西面靠近北京通齐齐哈尔铁路的农村离这里很远,有两家亲戚住在本村,因此嫁给了大舅。</p><p class="ql-block"> 姥爷家在村子的最西面,门前的“院子”没有院墙,西屋窗户外山墙上挂着一个鸡咕噜,下面鸡窝上面还放着一个鸡咕噜,可是没看见小鸡在哪儿?东侧有三间歪七劣八的土房子,南面有一个挺大的猪圈,可是里面就养着一头一米多长很苗条的黑色肥猪、西侧有马槽和拴马桩,再往前是一间平顶棚子,里面是很大的石碾子和木制的鼓风机,房子的正中15米前有一桩4米多高的灯杆,院子再往前20米有一个树枝子围成的方形院里面是很大的软柴火垛,下面堆着干树枝子,周围只有偶尔看到的几棵大树,村子里多是平房,穿插着几座起脊房,房和房间距都很远,多数没有围墙,村子显得很大、空旷,色彩简单、与淡黄色的大地、灰色的天空连成一体,非常协调、放眼看去,心旷神怡。</p><p class="ql-block"> 我还是在爸爸妈妈抱着我,在王府镇坐着姥爷自己家的马车来过,没有印象,今天,是姥爷解说的。</p><p class="ql-block"> 我说:“这房子,太小了!”</p><p class="ql-block"> 姥爷说:“谁不喜欢大房子,我们,一是盖不起;二是老传统,这么盖房子冬天暖和,再说家里的人越来越少了。”</p><p class="ql-block"> 二舅大学毕业在白城工作,春节前才能回来,三舅在前郭县念初三今年中考,要考师范学校, 小姨比我大一岁,在本村学校也是读五年级,妈妈是老大,在长春没有子女的大舅姥爷家从小长大读到高中,1944年考上新京医科大学,现在长春市一个医院当外科主任,今年不能回来。</p><p class="ql-block"> 第一宿我爸、我和三舅住在东屋的“里屋”。</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起来时候猪圈里的肥猪不知道啥时候杀了,厨房的酸菜缸上摆着两大瓣子猪肉和猪头。上午,三舅和我爸就把带来的礼物分送给几家近亲属。</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早晨,大舅从生产队牵回一匹黑马和一匹芦花马,姥姥给拿了一包鲜猪肉、血肠说是给三个外孙子的和两个各装20个粘豆包的布包、两条鲫鱼和一条用旧衣服布包着,用马莲绳捆紧的一尺半长的大鲤鱼,说这是送给亲家和亲家母的,送给他大舅姥爷家一小布包,都挂在三舅身后的马鞍后面两侧,我爸不要包鲜猪肉、血肠的包说:“家里这么多人呢,还有没回来的,猪肉就不能拿了”,姥姥也没办法。</p><p class="ql-block"> 我爸久不骑马,先抻腰、晃膀子、又活动活动腿脚,再先摸摸马的鼻梁骨,又拍拍马屁股,站住用拿着马缰绳的左手抓住桩头,左脚蹬住左脚蹬,然后往左轻拉一下马缰绳,马的身子稍微往左转动,我爸就势腾空而起安稳地坐在了芦花马的马鞍上,左手拎起马缰绳双腿一动马就走了,一会儿了,两匹马就跑出来村子。</p><p class="ql-block"> 王府镇地处松嫩平原腹地,镇内有蒙王府官邸,故而得名王府镇,老百姓习惯叫王府站,王府镇通往长春市的公共汽车是上午9点。我想起,以前爷爷告诉我:“很早以前,王府站以北叫‘北界外’,多是蒙族人住的地方,很远、很富饶。”</p><p class="ql-block"> 我回屋问小舅:“三舅,你会骑马吗?”</p><p class="ql-block"> 他说:“会呀,可是我哥和我姐夫骑的那两匹马都是年轻的小马,烈性,不大敢骑,我能骑老马、毛驴子和老牛。”</p><p class="ql-block"> 我问小姨,她说她,哪个牲口都敢骑,她说:“我前年三年级‘六、一’还参加过王府站中小学‘赛马会’,我就骑刚才你爸骑的那匹芦花马,差半步就能得冠军;赶年节上王府集上看热闹,没马车就得骑驴去;有时候上学晚了,路上抓头驴,骑到学校,一撒手就不用管它了。”</p><p class="ql-block"> 小姨把“骑驴”说得像跑两步那样轻松、快乐、使人羡慕,于是我立刻就产生了向小姨学骑驴的念头。</p><p class="ql-block"> 农村到冬天没有什么大活儿,一天都是两顿饭,傍晚上姥姥对三舅、小姨和我说:“今年大黄米少,粘豆包照前年少了一半儿还多,今年还得和去年一样,明天过小年就不换饭了,到二十八再换饭,吃粘豆包,今天咱们还吃菜饭一起炖的煲仔饭。”</p><p class="ql-block"> 我高兴了,说:“姥姥,褒仔饭好吃,我愿意吃!”</p><p class="ql-block"> 原来去年,我妈就开始给我们做煲仔饭 ,有高粱米饭、白菜帮子、萝卜条子、大豆腐;莫一顿有玉米面窝窝头、大米饭、甜菜丝子、黄豆粒子、猪骨头;我们几个都愿意吃,吃一口就停不下来,直到把锅底吃得溜干净。</p><p class="ql-block"> 晚饭是我大舅妈上灶,我不经意的看着她泡了一把茄子干、用镰刀头把一小盆土豆皮刮了,还拿出一把粉放在灶台上,再切一块猪肉。这时候三舅挑着水桶出去,我要跟他去,三舅说:“挺远呢,天暖和领你去。”我跟在三舅身后出去了,看见他往村子里走去了。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见10来个小鸡回来了,还觉得冷,就进屋了,看见大舅妈手里拿着一个特殊木箱子觉得奇怪,再一看里面有满满的大米,就问:“大舅妈,你手拿的这个木箱子是干啥用的?”</p><p class="ql-block"> 她说:“是量粮食的‘升’、、、、、、”</p><p class="ql-block"> 我更奇怪了,量粮食不是用称吗?怎么用木头箱子?正想继续提问,可是,大舅妈却很自然的就把木箱子里的大米直接倒进一大锅冒着热气的菜里了,也没有倒盆子里淘几遍,心里说:“怎么净怪事儿呢?”我急了,想问问大舅妈:“这样不干净的米能吃吗?”,忽然想起来时妈妈嘱咐的话,“你不熟悉农村,不要什么事都发问,慢慢就知道了”,就把话咽回去了。等大舅妈用勺子在里面搅合几下子,又添瓢水,盖上锅盖,用一块大麻袋片子捂严了,又蹲下往灶坑门里添了一大把柴火后,我拿起那个木箱子再向大舅妈提问,她告诉我:“刚才我说是量粮食的‘升’,屋里还有一个‘斗’呢,都是农村常用的量粮食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我问:“刚才倒锅里面的大米是几斤?”</p><p class="ql-block"> 她说:“不知道是几斤?就是一升,凡是农村就拿升、斗说事儿、生产队就用它分粮食,家家都有,礼尚往来,借一升,还一升,斗也是这么用。多少斤不知道,你问问你三舅。”</p><p class="ql-block"> 正好三舅挑水回来了,我说:“这么远,还去挑吗?”</p><p class="ql-block"> 他说:“再挑一挑。”</p><p class="ql-block"> 晚上,三舅告诉我:“古代的升、斗、斛都是容量单位,实行‘量制’,现在我们用的是‘度量衡’制,‘度’是长度单位、‘量’是容积单位、‘衡’是重量单位,所以仅是量制的升、斗、斛,和度量衡推出来的‘斤’‘两’‘钱’无法进行换算,只能像你大舅妈说的借一升,还一升。”</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听明白,但是却明白了世界太复杂了,我不懂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大舅妈给我出的这道题,我早晚也得弄明白。</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挺暖和,我求小姨领我上村子里走走,领我上你的同学家看看?</p><p class="ql-block"> 她说:“过了正月初五的我再领你去,这里腊月里家家都忙,不串门,除了有啥事儿,今年虽然家家都不富足,可是老规矩不能改。”</p><p class="ql-block"> 过了两天,上午,我看见一头毛驴在柴火院子旁低头啃草,就叫小姨领我去学骑驴,没想到,小姨大笑的说:“你可真能耐,隔着锅台就要上炕,一步就要上天,后天就能把王母娘娘的桃子摘来。”</p><p class="ql-block"> 我听不明白,就说:“你不是在路上抓一头驴就能骑吗?”</p><p class="ql-block"> 小姨又笑了,说:“你在这儿呆半年,把驴脾气都弄明白了,你拿个笼头就能去骑。再说:得你姥爷同意你骑驴、骑马,我才能收你当徒弟。”</p><p class="ql-block"> 我无话可说,我心里明白:这是规矩,在学校听老师的,在家听父母的,在这儿听姥爷的。</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凡是四处逛荡的驴都是生产队的散驴,有十多头呢,也能干活、但是没人管教脾气大着呢,要用它拉车,有的直仰脖子让你连套包都套不上;有的要骑着走,它走几步就尥蹶子,把你甩下来就跑,或者转圈看你笑话,你寻思,使唤使唤你是瞧得起你,可是你没有点能耐就震不住它,你不尊重它,它就要折腾折腾你。去年我们学校新分来一位男老师20多岁,大个子,大方脸,课也讲的好,篮球也打的好,人也好。一天学校让他上王府站开会,时间不赶趟了,一位同学就把自己骑来的驴牵给他,还把自己带来的一个大饼子给驴吃了,有的同学还问老师“老师,你会骑驴吗?” </p><p class="ql-block"> 老师说:“要说骑好烈马不会,骑驴还不会,这还用学!”说完一扬腿就坐到鞍子里了,然后使劲一夹腿、一提缰绳,驴就跑起来了,那个同学说:“坏了!”</p><p class="ql-block"> 老师骑着驴跑出十多米,还没出操场扭头就往回跑,老师在顶上又收紧腿,抓紧缰,驴立刻就转圈尥蹶子,绕了一圈半,把老师大头朝下甩下来了,老师“哎呀”一声,扬起双手趴在两米外的地上。大伙给他掀过来的时候脸还在出血,站也站不起来了,校长说:赶紧套上学校的马车上送他上王府站医院。”</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吃上午饭的时候,姥爷问我:“这褒仔饭吃得惯吗?”</p><p class="ql-block"> 我高兴地说:“早都吃惯了,比长春的褒仔饭好多了,我妈做的褒仔饭里头还有耙搂。”</p><p class="ql-block"> 姥爷问我:“啥是‘耙搂’?”</p><p class="ql-block"> 我说:“姥爷,这个村子离长春远你不知道,‘耙搂’就是冬天大地里的干白菜帮子,烀烂了才能吃,因此在长春市市场上卖的最快,大部分家庭买来当玉米团子馅和炖着土豆、或者野菜吃。我们家我们哥几个啥都能吃,我妈就经常买耙搂,在姥爷家不吃耙搂,像天天都过年一样。”</p><p class="ql-block"> 姥爷笑了说:“那你就在姥爷家待着吧。”</p><p class="ql-block"> 乘这个机会我马上说:“姥爷,我要在这儿学习骑驴、骑马行不行?”</p><p class="ql-block"> 姥爷马上说:“怎么不行!现在天寒地冻,摔一下子就够呛,要是夏天你来了,我就教你了,骑驴、骑马是这个地方的特点和风俗、生活必须,你也不能再也不来。”</p><p class="ql-block"> 姥爷一句话使我心里的这块石头一下子就消失了!可是,姥爷说:“现在天寒地冻,摔一下子就够呛”,就是现在不能学,我都急死了!</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八上午饭吃了粘豆包,出门外面无风,太阳当空照,我心情也很好,这时小姨出来在东面土房子里拿出一副马鞍子跟我说:“我看你呀不摸下驴屁股,得一宿睡不着觉了。”</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姨在村子里往东北走了有一里地进了生产队房子,队房子里传出“吱嘎、吱嘎”的怪声,我俩从地上一大堆料草中,放着一把大铡刀的外屋里拐进两间空房,通铺的火炕上一位穿着山羊皮上衣,戴着狐狸皮咖啡色毡帽的年轻老人靠在行李上翘着二郎腿在拉京胡,我俩进去怪声停了,我很好奇的看见老人拉的京胡弦是细铁丝,忍不住地和老人说:“老爷爷,会调琴吗?”</p><p class="ql-block"> 老人说:“不会,闲着乱捅咕,看来你会,你给弄弄,若不这声太难听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客气的接过来,坐在炕沿上按照爷爷教给我的办法认真鼓捣着,</p><p class="ql-block"> 这时小姨过来和老人说:“刘大哥,外甥从长春来了,要学骑毛驴,我也得牵一头。”</p><p class="ql-block"> 刘大哥说:“‘家家爱’刚上槽,让它嚼一会儿,要是不用它,你随便牵两头。”</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那就等一会儿。”</p><p class="ql-block"> 我把铁丝子琴弦放松到合适的位置,生硬的声音显得柔和了一些,不是那么刺耳了。</p><p class="ql-block"> 老人又高兴地拉起胡琴,我感到琴声很生疏,就问老人:“老爷爷,你拉的什么歌?”</p><p class="ql-block"> 老人说:“《嘎达梅林》。”</p><p class="ql-block"> 我说:“按曲子拉的吗?”</p><p class="ql-block"> 老人说:“我会‘啷当韵’不会唱曲。”</p><p class="ql-block"> 我问老人:“什么是‘啷当韵’?”</p><p class="ql-block"> 老人说:“小时候和一位骑骆驼的学的,不管什么歌,我听一遍,就能照着啷当出来,完了就能拉出来。也是有规矩的不是随便啷当的。”</p><p class="ql-block"> 我说:“老爷爷,你说说什么规矩?”</p><p class="ql-block"> 老人说:“让我说,我可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我说:“老爷爷,你接着拉吧。”</p><p class="ql-block"> 我牵着已经备好鞍子的褐色毛驴眼睛很亮,又高又大,很好看。</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p><p class="ql-block"> 我说:“‘家家爱’,对不对?</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你知道,我就不用解释了,虽然它性格温顺、没有脾气,但是‘兔子急眼了还咬人呢’。”</p><p class="ql-block"> 在村子里的大道上没有一个人,在路旁有一棵树的地方,小姨把她牵的驴缰绳挂在树杈上,转身牵过家家爱,告诉我:“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她先轻轻抚摸几下驴鬃毛,摸摸鼻梁骨,再拍拍驴屁股,对我说:“看明白了吗?”</p><p class="ql-block"> 我点头说:“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说话间,她像我爸那天骑马一样坐到了鞍子上说:“马骑前,驴骑后,骡子骑当中”“两只脚动一下,把力气用在双腿、双脚上”,然后抬起缰绳,双腿一夹,驴就迈步向前走了;走出5米稍微用力提起缰绳,嘴喊“育”,驴就站住了;用缰绳向左拉马头,驴就转回来往回走,在我的身旁站住了。</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你试试。”</p><p class="ql-block"> 我闭上眼睛把小姨的动作和说的话从头到尾过一遍电影,在驴收住脚步那儿卡住了,小姨又重新演戏一遍,我又过了一遍电影,这次成功了。接着我就实践检验一遍。</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再来两遍慢动作。”</p><p class="ql-block"> 我就骑着驴,又转了两圈,然后小姨说:“别下来。”</p><p class="ql-block"> 小姨把缰绳挂在树上那头没备鞍子的驴牵过来,骑上,然后告诉我:“双脚用力蹬住,屁股有离开鞍子的感觉,身子不要慌,在脚上找平衡,你试试。”</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喊一声‘驾’,双腿用力一夹,驴就跑,用力越大跑的就越快,全靠自己掌握。你要有把握,就试一下。”</p><p class="ql-block"> 我又闭上眼睛,把动作反复捋了一下说:“小姨,没问题了。”</p><p class="ql-block"> 我轻轻用力一夹驴就跑起来了,我慢慢加速。然后我就松开腿,驴慢慢就走起来,小姨在我的旁边说:“还行。”</p><p class="ql-block"> 然后,小姨陪我骑驴跑回了家,向家里人展示我俩的成果,大舅妈正在准备下午饭,告诉我俩:“别光顾骑驴忘了吃饭,今晚不是褒仔饭,换饭了,大米饭、炖鲶鱼、汆白肉。”</p><p class="ql-block"> 小姨和我骑驴返身跑到大路上,心里那个美呀,甭提了!到了生产队,一路我俩有说有笑的又走回来。</p><p class="ql-block"> 我回来也像往天一样一样,上炕把炕桌对准底层窗户的光线赶紧把今天的事情记下来。</p><p class="ql-block"> 最后记着“小姨比我大一岁,比我这个长在大城市的男孩脑袋里的知识还多,有主意、办事周到,特别她的闯劲和我最尊敬的女李老师一样,她俩像姐俩一样,小姨口齿锋利比田老师还快,她的话,我害怕还爱听,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落的记住了。”</p><p class="ql-block"> 正要吃晚饭的时候二舅一家四口人回来了。他们一家住在早已收拾好的西外屋。二舅和二舅妈是大学同学都是中学老师,儿子六岁、女儿四岁。</p><p class="ql-block"> 开饭的时候东外屋炕上放了两张炕桌,全家11口人围坐在一起显出节日氛围。</p><p class="ql-block">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六岁的小弟弟,可是他却和我像老熟人一样对我围前围后,问这问那,又不断的引起大家的笑声,晚上还非要和我在一个被窝。</p><p class="ql-block"> 小弟弟知识面很广,他告诉我在莫莫格看见的丹顶鹤比他还高、很好看,它飞起来像在天上跳舞一样;夏天在科尔沁大草原看到一片一片的高高矮矮、各种颜色的野花,还能看到逃跑的袍子、野兔和山鸡;还问我吃没吃过洮南的黑水西瓜,最好吃、最出名,他还告诉我北京动物园的大象就吃洮南出的剑草,别的草不吃;他还说现在到爷爷这儿来能不能看见松花江里的轮船,不知道松花江有没有海燕?他还告诉我白城到王府站都修好了铁路路基,我们以后再来就不用坐火车到前郭再换汽车、汽车里可冷了!他问我长春有什么好玩的?还说等我长大了上大姑家。我都没有他知道的事儿多,我喜欢他还离不开他了,和他在一起一天一天过得可快了。2月14日除夕之后,我和小姨一样的学校都是3月6日开学,还有22天转眼就到,到了三月我爸就会来接我。</p><p class="ql-block"> 除夕夜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贴春联、挂灯笼,蒙族人的家庭有贴着用蒙文写的春联,半夜有稀稀拉拉的炮竹声,我们屋里多点了好几盏三舅自制的油灯,小姨领着我们三个小孩子都出来在灯笼下面转圈走走,往村子里看看还挺热闹,高兴地乱喊着。</p><p class="ql-block"> 可我还惦记着骑驴、骑马的事。</p> <p class="ql-block"> 初一、初二、初三家里总有人来拜年,姥爷让大舅、二舅、三舅集体去村里给亲戚朋友拜年,乘这机会天天我都在小姨的指导下集中精力学习了骑驴的技巧,小姨说我,“再练练就是个骑驴手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想当骑手——骑马,小姨说过两天再说。</p><p class="ql-block"> 初四夜里天就特别的冷,姥姥拿来一件棉大衣给我和小弟弟压上,初五早晨吃饺子,二舅他们四口人明天就要回去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有太阳天暖和一些,我们小孩子就出去在院里放小鞭,开始时小弟弟也放几个,后来小妹妹穿着小棉猴也不知道怎么也出来了,和她哥哥站在一起看我和小姨放小鞭“呯、呯”响,小姨没有小鞭了就去抱小妹妹,小妹妹不回去,我看着小弟弟和小妹妹太冷了,心想放完小鞭一定把小妹妹抱屋里去。</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突然看到一头高大的散驴从猪圈前面飞似的跑进来直向小弟弟小妹妹跑去,我立刻就向小弟弟小妹妹冲过去,散驴看见我挡住了它的路,就别过前左腿转向从我的身后跑过去,再往左拐经过西窗户前向前面的大地跑去,可是它在经过我身后的时候左前蹄正好踢在我的左脚腕子上,踢得我身体失去了平衡,“嗷”的叫了一声扑倒在小弟弟身后。小弟弟小妹妹吓哭了,我又爬了起来,要去抱小妹妹,等我迈出一步要蹲下的时候,屋里的人发现了外面出事了。</p><p class="ql-block"> 我头朝里躺在炕上大家一看棉裤腿口被踢破了,露出了白棉花,左脚腕子往上都红了,眼看着赶赶见肿,我就是脚不能动,还没觉出疼。</p><p class="ql-block"> 三舅妈一再检讨“不应该把闺女放外头”,姥爷、三个舅舅商量套车去王府站,算计着:从生产队套车赶到家最快也得半小时,一路折腾、挨冻,再回来得天大黑,外孙子再冻着感冒了,这不是病上加病吗?</p><p class="ql-block"> 姥爷说:“听说镇医院的蒙医叫丢不了治红伤很拿手,他家就在王府站,过年肯定在家,不如骑马把他接来,他的药夹子里什么都有,还快,大伙一致赞成。</p><p class="ql-block"> 不到一个小时,大舅和三舅领着蒙医丢不了进屋了。</p><p class="ql-block"> 我睡着了,模模糊糊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p><p class="ql-block"> 蒙医大夫抚摸我的左脚踝骨,再一手把腿,一手上下左右晃动,又摇动左脚,最后从脚小腿一直转圈捏到五个脚指头,莫一下子疼得我出汗。然后对大家说:“没有骨折,是驴的力量使在左脚后脚跟上使踝关节三根骨头和脚上的一共十来块骨头都错位,骨膜擦伤,也就是说狠狠地崴了一下子,轻伤害。”</p><p class="ql-block"> 大伙听了都松了一口气,都问那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 我赶紧说了一句:“大夫,我3月6号开学,过了三月份我就得回长春。”</p><p class="ql-block"> 蒙医大夫说:“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今天是2月19号,你起码得3月18号才能基本恢复正常人的行动。骨头没事,让血流的更快一些,多送养分、氧气好得快,就得用有劲的药。”</p><p class="ql-block"> 我一听心里很高兴。</p><p class="ql-block"> 刚才,大夫带进来两个皮夹子,打开一个立刻全屋一股药香味儿,他拿出一片大膏药说:“这个膏药有麝香、藏红花等纯药材。”说完反复一点一点捏把,带着浓香就要往我的脚上呼,又停住,回头问姥爷:“这一贴膏药30块钱、、、、、、”</p><p class="ql-block"> 没等大夫说完,姥爷说话,二舅抢着说:“只要好得快,多少钱都行,大夫,你把好药都拿出来。”</p><p class="ql-block"> 大夫说:“都拿出来,我干啥去呀?”说得大伙都笑了。</p><p class="ql-block"> 大夫说:“留一块钱止痛药,这一贴膏药一直呼着,大人不断用手捂着加加热,等全消肿了,再拿下来,明早晨就能看出消肿,10天就能下地、半个月就能慢慢走路了,好利索了得一个半月,多吃点好东西、脚有伤,别的地方没毛病,在炕上经常活动活动,不要总睡觉,不要一会干这一会干那而,静下了十多天,小孩子身体自治能力强,很快就好。”</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我才看清,大夫是大个子、头发前后耷拉着,但是脸上有疤瘌,右耳朵很小很小,眼睛一只大、一只小,但是普通话说的很好、声音也很好听。</p><p class="ql-block"> 全家人都诚心诚意留他喝酒,他对姥爷说:“等你家老三娶媳妇,我一定来喝喜酒,今天,你们不找我,我也得来这个村子,因为村子东头还有一位老年人病得很重,我还得去看看,因为明天初六我得去洮南,然后往西去内蒙古的东太本乡去给我的恩师拜年,三年没去了。”</p><p class="ql-block"> 大夫坚持要走,全家人都没有办法,三舅把姥爷手拿的钱推回去,他给大夫45块钱说:“大夫、膏药钱余下的是给你的出诊费。”</p><p class="ql-block"> 大夫坚持收33块钱,他说:“30元是膏药钱,一块钱是口服药的钱,二元钱出诊费,我是有工资的。”</p><p class="ql-block"> 大夫骑马走了,我问姥爷:“大夫的耳朵为什么那么小?”</p><p class="ql-block"> 姥爷说:“大夫姓啥?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丢不了’,因为他很小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火盆里去了,半身烧伤,有人说这孩子还能活吗?可是他的父母抱着他四处求医,终于成为一位聪明善良、立志从医的男孩,他父母给他起名‘丢不了’,意思是:我们的儿子像金子一样,谁偷都偷不去,后来成了内蒙古科尔沁草原一带名医,解放后组织安排到王府站医院工作,他医术高超、没架子,和谁都处的来,无论在哪儿都是‘救死扶伤’的形象,今天他在咱家的说话处事儿就让人感到心里有底,大病小灾有人管我们。”</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二舅一家回白城了,走之前二舅妈硬往我兜里塞10块钱,我说啥也不要,后来递给姥姥,姥姥对二舅妈说:“心里都有就行了,踹起来吧,以后外甥上大学、娶媳妇机会有都是。”</p><p class="ql-block">小弟弟一直在我身边,小手隔一会儿就捂在姥姥给我在膏药上面套着姥爷的厚袜子上面,走的时候脸上还流着泪。</p><p class="ql-block">走时,二舅妈抱着小妹妹向我招手说:“祝哥哥早日恢复健康,咱们明年夏天白城见!”</p><p class="ql-block"> 大夫所言不假,当天晚上我就觉得脚松快了一些,5天就能踮脚下地,3月3日,12天就能慢慢走路了,大家都说:“小伙子火力旺,好得真快!”</p><p class="ql-block"> 我说:“这是三舅的功劳,每天都是把大手往我脚上一捂,马上就感觉到热乎。”</p><p class="ql-block"> 下午吃完饭,我躺在炕上正在想:“还有3天就开学了,我爸明天就能来?我回去走不了长路,能上学吗?”</p><p class="ql-block"> 隔了一会,我从窗户看到一个人骑驴来了,姥爷也看见了,说:“他是大队办公室看屋的,可能你爸打电报来了?”</p><p class="ql-block"> 姥爷把一位老年人迎进屋,老年人张口就说:“刚才县电信局打来电话说:电报:发电人:长春发报人范静来,收报人:王府大房子村范达,电报内容:吾儿 我已给你请假 痊愈再回长。”又问姥爷:“范达是你外孙子吧?”</p><p class="ql-block"> 姥爷对我说:“范达,快谢谢,乌力吉姥爷!”</p> <p class="ql-block"> 3月5日三舅要上学校去了,我和他说:“三舅,考长春市的师范学校,长春是全国闻名的文化城,还有东北师范大学。”</p><p class="ql-block"> 三舅说:“有长春师范学校的《招生简章》,我就填报。”</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10天,我能随便走路了,跑还是不敢,又过了3天,我就能小跑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下午,我走到了小姨上学的学校接她,半截道上看见旁边有一个人骑着一匹背上铺着麻袋的青花马上,看着一群低头找草吃的牛,慢慢地往前走,我看着牧牛人在想:我得把骑马学会再回去上学。</p><p class="ql-block"> 小姨看着我,惊讶地说:“你也太能作了,这二里地可怎么回家呀?”</p><p class="ql-block"> 我说:“走,我没有问题。”</p><p class="ql-block"> 小姨说:“不行。”忽然,她把书包扔在地上,向前跑去,一会儿,我看见牧牛人跟在小姨骑着他的青花马后面,向我走来。</p><p class="ql-block"> 小姨把我递给她的书包紧紧背带斜挎在背后,在马背上跟我说:“你用左手紧紧抓住马鬃毛,齐大叔用双手托起你的左脚,右手扣着马背,齐大叔抬起来,你的右腿能不能横着从马脖子上迈过来?如果你的左脚不吃力,你上不来,我就下去,我和齐大叔把你扶上马背,我牵马回去。”</p><p class="ql-block"> 我闭上眼睛左脚先在地上用力踩了一下,有感觉但是没刺激,然后用手脚比划着过了一遍电影。我仰脸和小姨说:“能不能先试一下?”</p><p class="ql-block"> 齐大叔蹲下马步,双手和十垂直放下、离地40厘米,我深深吸口气,然后,抓紧马鬃,左脚稳当后脚跟踩到齐大叔的双手里,感觉着实后右手抠着马背瞬间窜起来同时身子向左转,等身子转过来右大腿也抬起来了,七大叔直起了身子,我的右腿伸出小腿与左手擦边而过,闪电般迈过马脖子,同时坐到了马背上,小姨的双手从我的背后伸过来,齐大叔迅速把缰绳递给小姨,小姨说:“屁股动一下,稳当下来,双手抓住马鬃。”</p><p class="ql-block"> 我说:“好了!”刚才还突突的的心,也闪电般静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小姨一㩐马缰绳,走马青花马迈出前颠后走,对侧步,向南奔去。慢慢就觉得稳当的就像在长春斯大林大街坐公共汽车一样。</p><p class="ql-block"> 来到了家门口,小姨说:“你先别动,我先下去、、、、”</p><p class="ql-block"> 突然门开了姥爷出来了:“他说我坐炕上就看到了,我骑一辈子马都没看见小孩子双人骣骑走马,今天这个缺让我大外孙子和老闺女给补上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大舅也回来了,他说:“你俩歇一会吧,外甥脚还怕累。”</p><p class="ql-block"> 大舅牵过青花马又说:“双人骣骑走马不新奇,关键是他俩岁数小,两人岁数加一起才23岁,齐大叔肯定向别人讲,咱家大外孙子舍己救人,我小妹人小马术不断攀新高,几年就是大城市马术表演的名角。”</p><p class="ql-block"> 小姨喊:“大哥,别瞎说,我将来要考农业大学,要当怎样把盐碱地变成稻田的科学家。”</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10天,3月29号了,这十天时间里,两个星期天里,我骑了三次跑马芦花马,并且知道了芦花马的身份:1948年王府站实行土改分胜利果实时,年轻的骒马,芦花马的妈妈正在生病,又瘦又没有力气,站时间长了都不行,没人要,姥爷把它按胜利果实带回家,经过姥爷精心调养,四个月后就能下地干活,一半半以后连着生了两匹马驹,后来姥爷把它们娘三都入社了,以后又生了三匹小马驹,芦花马是入社后的1958年生的第三匹,现在是骟马。</p><p class="ql-block"> 到了3月31号天也长了,地也软了,地里的小草也不藏了,树枝上的绿苞也不害羞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地敞开怀抱,小鸟一蹦一跳的到处喊着“春天来了!”</p><p class="ql-block"> 4月1日,我和小姨说:“明天我要回长春。”</p><p class="ql-block"> 小姨的性格告诉我:“明天星期日,我骑马送你到王府站。”</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有底了,一问姥爷、姥姥都说:“脚好了,回去吧,好好念书,让你爸妈放心,我们就放心了。”</p><p class="ql-block"> 我又去大舅妈屋里和他俩打个招呼,大舅是兽医去王府站了,大舅妈说:“你小姨、你和六岁的小弟弟脑袋都有文化,那天你看着我做饭就提出我从来都没听说的事儿,我要是有了你小弟弟也得让他有文化,长大了也能去长春市走走。”</p><p class="ql-block"> 晚上在一起吃饭,我说明天,我就在大房子村生活了55天,我感觉我变了一个人,变得爱别人、爱大地、爱蓝天、爱祖国。我非常感激姥爷姥姥,你俩养育了五个儿女,三位舅舅、小姨都有知识、都有前途,你俩老了还要为我们第三代分心,一点儿好东西都舍不得吃,你俩已经为国家做出了很大贡献,希望姥爷姥姥夏天上长春住一阵,我们都会孝敬你俩的,大舅、二舅、三舅、大舅妈、二舅妈、特别是小姨,还有拉胡琴的刘爷爷、蒙医丢不了、乌力吉爷爷、牧牛人齐大伯,小弟弟、小妹妹,我见到的人一个人一个样,今后我会在社会上都能见到像你们这样的人,看到他们我在什么地方都会想起你们。</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吃完饭,我和小姨去生产队先和刘爷爷告个别,答应再来给你带胡琴弦。然后小姨骑着那匹黑马,我骑着芦花马回了家,我背上书包,坚决谢绝了姥姥给拿的酱猪肉和酱血肠。拎起马缰绳的时候,忽然想起2月5日腊月20、星期天、傍晚我和爸爸顶着寒风往姥姥家走的情形,突然掉下了眼泪,我转身回到站在门口的家人再次和他们握手告别。</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姨一路无话,没有时间衡量时间,好像信马由缰飞到了王府站。我轻轻把芦花马的鼻骨贴在我脸上,捋了两下马鬃毛,又轻轻拍拍马屁股再吻了一下马缰绳,慢慢递给小姨,然后把心里想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小姨我有个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p><p class="ql-block"> 小姨把芦花马的缰绳套在黑马脖子上回过头说:“说,总不能是要骑着芦花马回长春吧?”</p><p class="ql-block"> 我笑不起来,继续说:“明年,小姨,你到长春读中学行不行,我们家会非常欢迎你的,长春有‘吉林农业大学’你要是当了科学家回来工作也行。”</p><p class="ql-block"> 小姨笑了,说:“我外甥想的真远,我没想,我想的是赶紧把这两匹马送回生产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