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晨光里熬粥,月光下写魂</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一个70后女人的人间修行</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清晨六点的厨房,永远飘着两种气息——小米粥的绵香里裹着药味,像极了我这半生的日子。铝锅在灶上“咕嘟”冒泡,山药块在粥里翻滚,得煮到用筷子一戳就烂才行,老妈的牙口早不如从前,血管也脆,医生反复叮嘱“半点硬东西都不能碰”。右手握着汤勺顺时针搅动,左手还得盯着旁边的奶锅,孩子今天要赶早自习,热牛奶不能凉,也不能烫得他吸着气甩手——上次就因为多热了半分钟,他上学迟到,我被班主任在家长群里@了三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蒸汽往上飘,很快糊了我的眼镜。摘下镜片用围裙角擦的时候,指腹蹭到了灶台边摊着的半张稿纸,是昨晚写到一半的句子,“母亲的白发落在我手背上,像一场下在掌心的雪”。现在,那行字已经被炒菜溅起的油星晕染成了浅黄,像极了我那些被生活揉皱、又勉强展平的日子。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得发烫,是医院的提醒,“今日需带老妈测空腹血糖”;备忘录里还有一个红标在闪,是孩子班主任昨晚十点发的:“孩子月考成绩不理想,家长明天抽空来学校聊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把粥盛进印着碎花的保温桶,牛奶倒进儿子最爱的奥特曼杯子,转身去敲儿子的房门。门内没动静,倒是老妈的房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我赶紧跑过去,看见她正扶着床头想坐起来,手背上的青筋绷得紧紧的,脸色比昨天又灰了些。“老妈,您别动,我来扶您。”我伸手托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的骨头硌得人心尖发疼——这半年,老妈的体重掉了二十斤,原本合身的纯棉睡衣现在空荡荡的,领口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露出脖颈处松弛的皮肤。帮她穿外套时,我看见她后颈的老人斑又多了几片,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我结婚那天,她笑着往我手里塞红包,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妈妈的地方,别客气!”那时她的手还很有力,能把刚满周岁的孩子举过头顶,逗得孩子咯咯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感觉怎么样?粥在桌上温着,我喂您吃了再去医院。”我把枕头垫在她背后,她却摇摇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不用,你先送孩子,你回来咱再去。”话刚落,老公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攥着降压药的药盒,眉头皱成了“川”字,嘴唇发白:“我忽然头晕得厉害,刚才在厕所差点栽倒……要不,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吧?”我看着老公扶着墙的手在抖,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孩子出门只剩十八分钟,医院八点半开始放专家号,去晚了就得排到下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没事,我来安排。”我把孩子的书包递到他手里,拉链拉到最上面,又把保温杯塞进侧兜:“路上别跑,过马路看红绿灯,放学记得等我接。”他“嗯”了一声,低头踢着鞋跟,我突然发现他的校服裤子短了一截,脚踝露在外面,才想起已经很久没带他买新衣服了。“妈,您先坐着等我,送完孩子我十分钟就回来;老公,你先在床上躺一会儿,我把降压药放你床头了,记得一会儿吃。”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是老家的公公打来的,语气急慌慌的:“你妈今天早上又不肯吃饭,把粥碗都掀了,说非要等你们回来才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婆婆年龄大了,也是各种小病不断,还爱撒娇,认死理,总要我们每隔几天就回去看她,给她带好吃的才肯罢休。挂了电话,我靠在阳台的纱窗上,风从缝里钻进来,吹得我后颈发凉。抬头看见晾衣绳上挂着的衣服——老妈的蓝布病号服、闺女的碎花睡衣、儿子的灰色校服,还有老公的几件洗得发白的纯棉T恤,五颜六色地挂在那里,像一串被生活串起来的标签,唯独没有一件属于“梅子”的衣服——我已经快忘了,自己除了“儿媳”“妻子”“妈妈”“女儿”,还曾是那个在日记本里写“要当作家,去看大海”的姑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送完孩子,我骑着摩托车往家里赶。路过街角的文具店,玻璃柜里摆着一支银色的钢笔,笔杆上刻着细碎的花纹,像极了二十岁那年,老妈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她摸着我的头说:“梅子,你喜欢写,就一直写下去,妈妈支持你。”可现在,那支笔被我藏在衣柜最底层的盒子里,上面落满了灰,就像我早已被埋进柴米油盐里的梦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陪老妈测完血糖,我和老公又急匆匆地赶回老家。婆婆看见我,原本紧绷的脸突然软了下来,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指节又黑又粗,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饭粒:“你可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她的手很凉,像握着一块冰,我把她的手放进我兜里暖着,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妈,我给您带了您爱吃的南瓜饼,是昨天特意去巷口那家老店买的,您尝一口?”我把饼掰成小块,递到她嘴边,她张嘴咬了一点,嚼了两下却突然吐了出来,眉头皱得紧紧的:“苦,不好吃。”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看着她苍老的脸颊,突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就在这时,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是孩子发来的消息:“妈妈,我的数学课本落在家里了,第一节课就是数学,你能给我送过来吗?”我看着消息,又看了看身边体弱又爱撒娇的婆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她颤了颤,慢慢睁开眼,伸手拍了拍我:“你咋哭了?是不是你妈又让你回去照顾她?你妈又给你添麻烦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从老家回来,我骑摩托去接孩子,在学校门口,看见孩子们背着书包从学校大门出来,突然想起婆婆刚才的话——“是不是你妈又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知道,我妈不是麻烦,公婆不是麻烦,孩子也不是麻烦,麻烦的是我自己,是我没本事把所有事都做好,是我撑得快喘不过气了,却连哭都不敢在他们面前哭。</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家,老公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回来,赶紧站起来:“回来了,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饭,我去给你热。”我摇摇头:“别忙,我不饿。”转身去房间拿老妈的住院用品,打开衣柜,看见最上面叠着的稿纸,是我上个月偷偷买的,白色的纸,蓝色的格,摸在手里软软的。我抽出一张,想写点什么,却发现笔尖怎么也落不下去——脑子里全是老妈咳嗽的声音、婆婆吐饭的样子、孩子要课本的消息,还有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的语气,那些混乱的画面像一团麻,把我的心缠得紧紧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带着老妈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挂号、排队、看诊、做检查,一整套流程下来,太阳都快落山了。医生拿着检查报告,眉头皱得很紧:“老人家血压控制得很不稳定,心脏也有衰竭的迹象,必须马上住院,家属赶紧去办手续。”我接过报告,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像一群蚂蚁在爬,我只看懂了“住院”两个字。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给老公打了个电话,他在基层下乡,电话里的声音很吵:“家里的事你多担待点,我这边正忙,走不开。”我想说“妈住院了,我快撑不住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说“知道了,你注意安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挂了电话,我从包里拿出那支藏了很久的钢笔,笔杆还是凉的,我在空白的病历本背面写:“今天的风很大,吹得我眼睛疼。婆婆不肯吃饭,老妈要住院,孩子的课本落在家里,我像个陀螺,被生活抽得不停转,却不知道哪里是尽头。”写完,眼泪滴在纸上,把字晕成了一片浅蓝,像极了二十岁那年,我在日记本里画的大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孩子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台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桌上的数学卷子摊开着,红叉比我当年高考落榜的通知书还刺眼。“妈妈,你回来了。”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课本我收到了,谢谢妈妈。”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才发现他的头发该剪了,额前的碎发都快遮住眼睛了。“作业难不难?不会的题先圈出来,等会儿妈妈教你。”他点点头,又低下头写作业,我看见他的手在抖,才想起早上我因为他迟到,说了他几句重话。</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等孩子睡了,我坐在厨房的小桌前,打开那本没写完的稿纸。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纸上,也落在我的手上。我握着笔,慢慢写:“我妈今天很不舒服,再次住院了,但她依旧摸着我的脸说‘梅子,别累着’;‘以后别总为我们操心’;孩子的数学卷子上有很多红叉,他说‘妈妈,我会努力的’。他们都在为我着想,可我却总觉得委屈,总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写到这里,我突然听见客厅有动静,是老公下乡回来了,手里拿着我落在那里的病历本,背面的字被他看见了。他抬头看我,眼神很软:“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再也忍不住,蹲在他面前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把所有的委屈和无奈都哭了出来。老公拍着我的背,说:“以后有我在,咱们一起扛,别一个人憋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晚上,我写了很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停下来。看着纸上的字,我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原来,写作不是在“挤时间”,而是在给我的灵魂找一个出口。那些被生活压得说不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里不敢哭的委屈,那些快要被遗忘的梦想,都能在纸上找到归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上,我照样六点起床熬粥,照样送孩子上学,照样去医院陪老妈,照样匆匆忙忙去上班,照样回老家照看公公婆婆。只是现在,我会在口袋里装一张稿纸,在等公交车的时候写两句,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写两句,在孩子写作业的时候写两句。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个陀螺,因为我知道,在柴米油盐之外,还有一个属于“梅子”的世界,那里有大海,有梦想,有我不死的灵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不是在写作,我是在把日子里的苦、日子里的暖、日子里的牵挂,都写成一行行字,写成我灵魂的模样。这些字,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也给了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能握起笔,还能写出这些字,我的灵魂就永远不会熄灭,我就能在这人间的烟火里,继续我的修行。</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