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

雨润翠微

他把地图折得棱角分明，

边缘磨毛的地方沾着家乡槐土。

指腹反复摩挲“远方”，

掂量这趟路的分量——

背包里母亲煮的咸蛋，

蛋壳还留着指尖温度，

行李箱转了三个方向，

终朝着陌生站牌迈开步。

风卷落叶擦过裤脚，

像谁在身后轻拽，

他没回头，

只把围巾紧了紧，

把“我走了”咽成喉结的滚动。

她攥着褪色的围裙角，

将最后一簸箕豆角倒在竹匾。

阳光斜切晾架，

给豆角镀上金边，

也照亮鬓角新添的白发。

灶台温着，砂锅咕嘟小米粥，

泡沫轻舔锅沿，

像哄娃时哼的调子。

巷口争吵飘进来，

她抬手关了半扇窗，

木栓扣上的瞬间，

粥香漫过所有嘈杂。

他们挤在临时舞台下，

荧光棒的光织成流动的河。

前排男生脱外套垫在女生头上，

挡后面的推力；

穿格子衫的姑娘举着手机，

屏幕映着泛红的脸，

喊到嗓子发哑仍不停——

明明刚认识半小时，

此刻却像并肩过无数次的战友。

鼓点震得地面发颤，

有人摔倒时，

周围人下意识伸手扶的动作，

比任何口号都实在。

穿西装的男人站在写字楼门口，

公文包锁扣磨得发亮。

望着天桥攒动人影，

想起十年前攥着简历的自己。

风掀衬衫一角，

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那是女儿去年用蜡笔涂过的，

领口沾着没洗掉的橙黄。

手机震动，是妻子发的照片：

儿子举着满分试卷，

背景里红烧肉正冒热气。

他笑了笑，

把刚收到的加班通知设成未读。

月光漫过老城墙，

拾荒老人把最后一个塑料瓶塞进蛇皮袋。

铁环碰撞声荡开，

惊飞檐下的鸽子。

他数着袋子里的瓶子，

像数今天的星星——不多，

却够买两个馒头。

路过亮灯的窗，

瞥见一家三口围桌吃饭，

孩子的笑声比路灯还暖。

他悄悄把袋子往身后藏，

脚步放轻，怕踩碎地上的月光。

众生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

不过是有人背着牵挂赶路，

有人守着烟火过日子，

有人借片刻热闹暖孤独，

有人在责任里藏着温柔。

风从南巷吹到北街，

把苦的、甜的、涩的、暖的故事串成串，

最终都融进人间烟火，

成了这世界最实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