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岁月：难忘的《卖花姑娘》

稳心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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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那首哀婉动人的《卖花歌》旋律响起，我的思绪总会瞬间穿越五十余年的光阴，回到那个在东北山沟里为一部电影痴狂的年代。那部电影，就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

这部影片改编自朝鲜人民的伟大领袖金日成1930年创作的同名歌剧，由朴学、金正日联合执导，著名演员洪英姬主演，讲述了日寇占领朝鲜时期，以卖花为生的农村少女花妮在苦难中觉醒、走上革命道路的故事 。1972年，这部电影在中国大陆掀起观影热潮，长春电影制片厂译制的普通话版本让无数观众为之动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彩色宽银幕电影，123分钟的片长里，卖花姑娘一家人的悲惨命运、忧伤动听的插曲、曲折感人的情节和鲜艳的画面，紧紧抓住了无数中国观众的心。

1972年，是我在吉林延吉三道插队的第四个年头。当我从《延边日报》上看到延吉市将在9月12日到9月17日放映《卖花姑娘》的消息时，激动得几乎跳了起来。我立刻找到了在三道南庄子插队的上海知青好友丁昌，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在9月15日搭延吉市到三道煤矿的拉煤车去城里看电影。

9月15日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山间的寒气。我们早已在南庄子村口的公路旁等候，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紧张又期待。十分钟后，伴随着一阵“突突突”的柴油机声和被风卷起的煤尘，我们期盼已久的煤车终于来了。司机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东北大叔，黝黑的脸上布满风霜，他探出头朝我们憨厚地笑了笑，大声喊着：“上车吧，上海知识青年！”我们赶紧跑过去，拉开车门钻进了司机室。司机室里空间不大，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柴油味，却比外面暖和了不止一星半点。我们连声道谢，大叔摆摆手说：“客气啥，不就送你们去看电影嘛！”一路颠簸，我们和司机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听他讲煤矿上的趣闻，也跟他描绘上海的繁华，丝毫没有感觉到路途的遥远。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拉煤车终于在延吉市人民公园附近停下了，我们再次向热心的司机大叔道谢。他笑着摆摆手，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叮嘱道："前面三里地就是电影院了，请带好手帕，祝你们看电影愉快！"他的声音带着东北人特有的温和与善良，让我们心里暖暖的。顾不上掸掉黑色外套上煤尘，我们立刻向路边的行人打听了人民电影院的具体位置。得到指点后，相视一笑，立刻迈开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生怕晚了一步，就错过了这场期待已久的电影开场。

七点半，我们准时抵达电影院。原以为赶八点的早场绰绰有余，可到售票窗口一问，心瞬间沉了下去——当天所有场次票已售罄，连明后两天的票也早已告罄。这消息像盆冷水，浇得我们当场傻了眼，两人在大厅里急得团团转，嘴里反复念叨："怎么办？这么远跑来，难道要白跑一趟？"实在不甘心，我们走到影院门口，拉高声音喊："有人退票吗？票价加倍！"可过往的人要么匆匆而过，要么投来几眼便径直走进影院，没一个人搭理我们。

离开场不到十分钟，绝望正一点点漫上来时，人民电影院门口一位朝鲜族大叔注意到了我们。他看着我们风尘仆仆、愁眉不展的模样，主动走过来，操着生硬却温和的普通话问清了缘由。原来，他竟是影院的负责人。当听到我们是从一百四十多里外的偏僻山沟特地赶来的上海知青时，他眉头微蹙，眼神里瞬间盛满了同情。没再多问，他转身和身旁几位工作人员低声商量了几句。

很快，他笑着朝我们走来，摆了摆手说："你们年轻人这么远跑一趟，太不容易了。赶快进去吧，我们给你们加了两个座位，钱就不用付了。""감사합니다 아저씨（音：看撒哈米达 阿早西），谢谢延边大叔！"我们激动地紧紧攥住他的手，眼眶瞬间湿了。大叔拍了拍我们的肩膀，示意跟上。他把我们领到影院后排，在过道上摆好两把临时加的椅子，还特意递来两杯温热的水。

放映开始了，原本喧闹的影院瞬间安静下来。当宽大的银幕上出现《卖花姑娘》的片头时，我不禁屏住了呼吸——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宽银幕电影，它比平时看的银幕宽出一大截，画面被拉得更开，仿佛能把人整个吸进去，那种强烈的临场感和真实感是前所未有的。

当镜头跟着花妮的脚步穿过青石板路，我看着银幕上她攥着皱巴巴、被手心汗濡湿的钱，一次次奔向药铺，却总被掌柜眼皮都不抬地挥着手，连门槛都没能跨过便被冷冰冰地赶出来；看着年幼的妹妹顺姬为了给妈妈煎药，揣着半截点亮的麻秆摸黑钻进深山拾柴，脚下一滑撞向野树，尖锐的树枝瞬间刺破了她的眼睛，从此只能在黑暗里，凭着记忆一点点摸索着纺车的轮廓；更看着她们远在矿山的父亲，被地主的鞭子抽打着佝偻着背做苦工，满手的血泡磨破了又结疤，连借纸笔写一封家书的空隙都没有，只能在深夜望着家的方向默默叹息 。命运的不公与生活的残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一家人牢牢困住，让人看得心头阵阵发紧 。

花妮肩上的竹编花篮越来越沉，粗硬的竹篾深深勒进她单薄的肩膀。可篮子里的花没卖出几朵，娇嫩的花瓣被尘土和寒风打得蔫蔫的，就像她一点点黯淡下去的希望。妈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妹妹顺姬因失明而无助的哭声，还有对远在矿山、生死未卜的父亲的牵挂——这些声音和念头，像一根根浸了水的麻绳，紧紧勒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银幕上的每一个镜头：她在街头疲惫叫卖的身影，深夜灯下缝补的双手，偷偷抹掉的眼泪——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心上。

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我的心完全被主人公花妮、顺姬姐妹的悲惨命运紧紧牵动。当《卖花姑娘》主题曲那哀婉动人的旋律响起时，整个影院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人们的心在这一刻被紧紧揪住，随着银幕上的镜头起伏振荡。渐渐地，我感觉两眼开始模糊，眼角的热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滴落在衣襟上。周围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很多观众都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也任由眼泪尽情流淌，把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在这感人的故事里。

电影落幕，灯光骤然亮起，刺眼的光线将我们从那个悲伤的故事里惊醒。观众席上一片寂静，人们都还沉浸在剧情中，久久无法回神。《卖花姑娘》那哀婉动人的旋律还在影院的空气中回荡，花妮姐妹瘦弱的身影、饱含泪水的双眼，也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们都被深深打动，为她们在苦难中挣扎的遭遇落下了同情的泪水，也默默攥紧了拳头——我一定要更加珍惜眼前幸福生活 。

回三道的路好像比来时更长，脚步也沉了不少。但心里却装得满满当当，多了些什么——是对苦难的同情，更是对光明的向往。这部电影就是一堂课，用它感人至深的故事、悠扬婉转的旋律和凄美动人的歌声，在我们心里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卖花姑娘》的放映队又先后到了延吉市三道煤矿、延吉县三道人参场和延吉市大五道水库。我和当地的青年们不顾劳累，一次次结伴来回走几十里山路去看这部电影。每一次，我们都像第一次看那样投入。电影散场后回到集体户往往已是三更半夜了，累得倒头躺在炕上就能睡着，但梦里常常会被一种复杂又揪心的感觉弄醒。《卖花姑娘》中的主题歌《卖花歌》和插曲《春天年年到人间》《赤诚花》等百听不厌，更是成了我们口中常哼的旋律 。那旋律、那哼唱、那山路、那银幕上的光影，还有那份为花妮命运揪紧的心，都成了我青春里最难忘的印记。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听到《卖花姑娘》的歌声，总会想起在插队岁月里为它痴狂的情景，想起那位淳朴善良的煤车司机，还有延吉市人民影院那位"阿早西"（大叔）温暖的笑容和那个临时加座带来的无尽感动。今年9月15日，我坐在家中舒适的沙发上，在手机上重温了这部电影。它的主题、主人公的深情演绎和优美的旋律，依然深深感染着我、感动着我。这部曾获得第十八届国际电影节特别奖和特等奖章的影片，当之无愧是朝鲜电影经典中的经典！

相信很多朋友对这部电影都有深刻的记忆。下面，就让我们重温那份感动，欣赏它的主题曲《卖花歌》（崔三淑原唱）。

卖花来哟，卖花来哟，

花儿好红又香，

色泽鲜艳味芬芳，

卖了钱去买药救亲娘。

卖花来哟，卖花来哟，

朵朵鲜花红又香，

美丽的金莱达从山坡上采来，

粉红的杏花从山麓下折来。

卖花来呦，卖花来哟，

爱花的人儿快来买，

鲜花卖给你，

春光照进我心怀。

卖花来呦，卖花来哟，

花儿好红又香，

色泽鲜艳味芬芳，

卖了钱去买药救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