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横山》

泉水

　　此前与横山的缘分，总系在春日的风里。几番踏足，皆为赴牛王会的喧腾、公鸡会的仪式、清醮会的肃穆，却也总被漫山黄风裹着——山是拔地的高，沟是探渊的深，风过处尘沙沾衣，连呼吸都裹着土腥气。便在心里悄悄给横山刻下“偏荒”的印记，只当这方水土，生来就带着粗粝的旧模样，再无其它。

　　未想今年九月，竟因横山老腰鼓再访，更头一回踏足横山城里。一脚踏入城区的刹那，先前攒下的刻板印象，竟碎得悄无声息。车刚驶过城郊山梁，视野忽然就敞亮了：城周的川道竟这般开阔，没了春日山梁压顶的逼仄，连天空都似被撑得格外高远。芦河就那样慢悠悠穿城而过，水色映着天光，漾着细碎的云影；岸边的稻田铺着浅黄的穗子，风一吹便晃出层层叠叠的浪，连空气里都浸着淡淡的谷香；远处田埂上，几座风车转得从容，叶片扫过澄澈的晴空，倒给这方土地添了几分不疾不徐的灵动。

　　走在城里，目光总被新旧交织的景致牵住。老长城的残垣横卧全境，青砖被岁月磨去了棱角，裂纹里还嵌着旧时的尘沙，沉默地诉说着古意；抬眼又能望见波罗古镇的城楼，飞檐翘角虽染了风霜，却仍能让人想起往昔凤嘶马鸣、旌旗猎猎的疆场；响水古堡的门楣已显斑驳，影壁上的纹路渐趋模糊，却仍固执地记录着曾经商贾往来、烟火繁盛的辉煌。这些旧迹与城里崭新的楼房、平整的街巷相映，竟无半分违和，反倒像老人牵着孩童的手，藏着时光的温柔。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还是街头巷尾的横山老腰鼓。鼓手们多是本地汉子、女子，扎着鲜红的绸带，腰杆挺得比城边的白杨树还直。鼓槌落下时，“咚咚”声撞在街巷的墙上，又弹回人心里，震得暖意翻涌；红绸翻飞间，扫过旧砖的纹路，拂过新楼的窗沿，是藏不住的鲜活与精气神。这鼓声撞着新城的街景，碰着旧地的古韵，忽然就懂了：原来横山从不是只有黄风与深沟，它藏着宽阔的川道，藏着穿城的大河，藏着丰富的煤炭电力资源、藏着古与今的相拥，更藏着刻在骨血里的鲜活。

　　先前总凭着春日里的几眼，便断定横山只有“秃岭黄沙”，如今想来，竟是自己看得太浅。春日里山高沟深、风裹尘沙的模样，是它历经岁月沉淀的底色；九月里城阔河清、鼓韵飞扬的模样，才是它迎着时光生长的今朝。这一趟横山行，看的是老腰鼓的劲，改的是旧印象的偏，更记下了这方水土里，藏在岁月褶皱里的厚重，与跃动在烟火间的生机与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