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绵绵细雨里的绵绵乡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霈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国庆节前就开始下雨,一下子就把“秋老虎”赶跑了,到现在还是下。天气预报说“明天小雨转中雨,后天中雨转小雨”,天天这样已经半个月了。地里的玉米发芽了,收到家里的玉米长毛了,洗的衣服一直晾在阳台上干不了。</p><p class="ql-block">夜里听着雨不由得裹紧了被子在雨声中和温暖中睡的很香,白天坐在纱门内穿着羊毛衫看着哗哗下雨在地上砸起的一个个气泡向着阴沟流去,百感交集,突然想起来很远的一件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8年深秋,学校并没有“复课闹革命”,我就背着铺盖卷回家了。没几天就赶上连阴天,就像现在一模一样。可那个时候与现在不能比,家家户户没柴烧了,我到现在都纳闷,为什么那个时候这么没柴禾呢?漫山遍野搂不起一把枯草,从山下往山上看,一眼看到头,好像被“大扫除”一样“南北通透”呢。夏天分到每家的小麦茬(割后留下的麦根)秋天的玉米楂(玉米秸割后留下的根)生产队按照人头按照沟垄分下去,刨出来弄回家去晒干了当柴火做饭烧水。就这样也不是无偿的,得把地刨一遍,连工分也没有。孩子们弄一根细铁丝,绑在一根麻绳上,去街上树林里“串”树叶,晒干了当柴火。为了抢一片树叶孩子们还动手呢!</p><p class="ql-block">可是那一年连阴了半个多月,把不多的柴火都淋湿淋透了,家家户户都为没的烧犯愁,有的把炕蓆底下铺的麦秸干草都抽出来烧了,土坯炕上只剩了一领破蓆。</p><p class="ql-block">俺家里也是一样,娘愁的了不的。有一天我去村里小学找老师玩,看到学校伙房里着着炉子,于是就问老师“咱这里哪里出煤?”老师说,“离咱们这里最近的有一个牛泉矿,是无烟煤,得四五十里路吧!”</p><p class="ql-block">回到家,和父亲说我要去“推碳”。父亲问都是谁去?我说你同意了我就去“串联”。父亲说煤炭是国家计划的,恐怕不卖给个人的。我说试试去,反正天天下雨干不了什么,推上小车披个蓑衣就当去玩儿了。娘不同意,说我才十几岁又这么远,我说没事的,就跑出去了。跑到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叫小虎的家里,把意思一说,他家里都同意。小虎让我回家等着,待一会儿他到我家里告诉都是谁去。也就是半个小时吧,克水,钦岐,钦泉,松华,海观他们五个人来了,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说明天一早最好,越快越好。这些小子们“嗷”地一声就跑了。我马上到生产队长家里去借队里的独轮车,队长也没有问我干什么就同意了。我把独轮车推回家,父亲找了几个破麻袋,把家里仅有的十几块钱交给我,娘给我包了十几个煎饼一块咸菜,我就睡觉了。</p><p class="ql-block">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人砸门,我爬起来开门一看,六个人在黑乎乎的大街上等着我呢,连我七个人!我们冒着毛毛细雨出发了!</p><p class="ql-block">到了牛泉矿,矿工们才上班。我们打听了卖煤的地方就赶过去了,煤场的栅栏门还关着,往里看看看不到煤堆在哪里。克水他们坐独轮车上卷烟抽,我溜达一圈找不到煤堆,心里有点发毛,心想可别空跑一趟!</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了,我们推起车子就想往里进,结果被拦住了。那个人问我们“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说“买碳的”。“买碳?你们看看这么大的场地有碳吗?再说,有也不能卖给你们啊!”我们七嘴八舌的求他,“这么远来了不能空车子回去啊!”那个人问我们是哪里的,我们回答了他说“是离这里很远,”“半夜里就开始来了吧?”“是啊”“是啊”。“这样吧,你们到矿上去找一下矿长,请他能不能批张条子卖给你们。”</p><p class="ql-block">我们千恩万谢的推着车子去了。</p><p class="ql-block">到了矿上,找人打听谁是矿长,有人指给我们说“那是矿长办公室,挂着牌子。”七个人推着车刚要进院,被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给拦住,“出去出去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我们只好退出去,留下一个人看着车子,六个人往里走,又被那个老头给喝住,“退回去!”</p><p class="ql-block">我跑到他跟前,说明来意。老头一听不屑地撇撇嘴,“做梦娶媳妇了吧,来买碳?”这时候一个人跑过来问老头,“看到工会主席了吗?”“没有啊!”“坏事儿了,矿长刚刚接了个电话,找他呢!”“你赶快上他家里找他去吧!‘’那个人一路小跑出去了。老头回过头来看见我们又把嘴撇起来,“出去出去出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老头跟前说,“你多大年纪了怎么不懂事儿呢?”老头回头看了看我才要瞪眼,我又说“如果是你的孩子走了几十里路让像你这样的人训一顿,你生气吧?”“你!你!我不是说了吗,这里不卖碳!”“你是说了,可还有一句话做梦娶媳妇这话对吗?”老头结结巴巴的回不上话来。正好从里面大步流星地过来一个人,老头一看到他马上腰弯了下来“矿长恁有事儿?”“你看见谁谁了吗?”“看见了看见了,我让他去工会主席家找了。”矿长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我们“哎,你们是干什么的?”“他们想好事儿呢,来买碳的!”老头说。我一听这个人是矿长,就急忙解释,说明我们为什么来的原因。矿长到底是领导,就说“小伙子们哪,煤炭是国家计划物资,冬天快到了,上边要求矿上加班加点生产,准备足够的生活用煤,现在一两都不让卖啊!趁着没黑天,赶紧回去吧。”我刚要张嘴矿长摆摆手不让说,又到门口去张望。我们几个人都泄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地推起车子要走。这时候跑出去的人跑回来了,看到矿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矿长,工会主席病了,发高烧起不了床,这不,让我把纸拿回来了,说是别耽误了矿上的大事儿!”矿长听了就急了,说下午县里就来检查,这标语和决心书谁写?那个人说“可不,咱矿上除了主席还真没有人能写!”我一听放下车子,对矿长说,“我写行吗?”矿长听了大步走过来,怀疑地问“你会写毛笔字?”“他是俺一中的高才生,可会写呢!”“俺村里的大字报都是他写的!”克水他们七嘴八舌的嚷嚷。我说“矿长,没问题,我可以写!”矿长半信半疑地上下看了看我,“你多大了?”“十六。”“上几年级了?”“高中”“好!就麻烦你了!”说着就拉着我往他的办公室走去。我们的几个人也跟着,老头没拦。进了办公室,我说“把要求写的内容给我。”矿长递给我要写的内容“大干两个月,向元旦献礼”和《决心书》。我把墨汁倒进一个大碗里,掺了一点水,用毛笔蘸上墨,在过期的报纸上试试,然后把“一开”的白纸铺在地上,用“美术体”写完。矿长高兴了,连连说“写得好写得好!”然后我在他的办公桌上铺开大红纸,换了一个小一点的毛笔,开始写《决心书》,说实在的,写的字很一般化,但是矿长仍然啧啧啧地称赞。我一边写一边和矿长商量修改了一些句子。矿长早就让伙房的人做好了“浆糊”,在我的指挥下先贴上标语,然后在宣传栏上贴好了《决心书》。还别说,刚刚还冷冷清清的院子贴上标语和《决心书》后院子就显得严肃活泼起来。干完这个活,已经中午了,矿长让伙房里炒了一大盆子杂烩,有肉有粉条有茄子,端给我们一笼馍馍,他和我们一起嘻嘻哈哈地吃,一边吃还一边夸奖我。吃过饭他要送我走才突然想起来我们是来干嘛的。喊过来一个应该是销售人员吧,嘱咐“卖给他们每个人200斤碳,按计划价格。给那个写标语的学生300斤,他免费!快一点办,待一会儿县里检查组就来了。”然后和我说,装好车马上走,不送你们了,我还要到前边大路口等检查组。</p><p class="ql-block">我们千恩万谢的送走矿长,那位销售人员又叫来两个人带着我们到了后面的院子,把装着碳的麻包象征性地在磅秤上放放,肯定每个人都大大的超过矿长定的份量。我们万分感谢地推起车子像跑一样往回走。拐过煤矿,我叫住克水,和他换了车,因为我的车上肯定有400斤碳,我哪里推得动?结果他们六个人一致同意轮流换着推我的。一路上对我那个崇拜啊!回到家天还没黑,克水把我的车推到俺家门口才蹦哒着跑了。</p><p class="ql-block">一家人看着一车的碳高兴坏了。俺爹说过几天掺和上黄土做成煤饼,今年冬天不冷了。我端着半铁锨碳跑到学校伙房换回半铁锨烧的通红通红的炉火,娘做了半个月以来的热乎乎的饭菜。吃饭的时候我“汇报”了全过程,尤其是没有掏钱送给我的碳,说是奖励我的,俺娘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p><p class="ql-block">我闭着眼,还沉浸在那个时候的喜悦里。一阵风吹来,把雨点煽到阳台玻璃上,砸的哗哗响,才把我拉到现实里来。我打了一个寒噤,拽着阳台门的把手站起来,眼睛潮湿了——那个时候苦吗?怎么回忆起来令人难以忘却呢?绵绵阴雨浸润着绵绵回忆。那时候难吗?为什么总让人不能忘怀?如果苦如果难为什么总让人说起来是那么津津有味?人们把这些回忆凝聚成两个字——“乡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脸上流淌着什么?是眼前的绵绵秋雨还是绵绵记忆里溅起来的一朵浪花打湿了我的脸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