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高密雷音寺

旺财冬至

<p class="ql-block">  初闻“雷音寺”三字,总先想起《西游记》里那座坐落在灵山之巅的佛国圣地——“红尘不到诸缘尽”,是唐僧师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触碰到的真理终点。</p><p class="ql-block"> 此前曾踏访过河南鲁山的东汉古刹,那寺与佛教初入中原的历史缠在一起;也寻过敦煌的雷音寺,它挨着莫高窟的千年壁画,迁址重建后仍带着丝路的风沙气。原以为“雷音寺”总该带着些超脱尘俗的庄严,直到拜谒完刘墉墓,同兄长驱车往高密醴泉街道去,才撞见另一番模样的雷音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车子拐进土辛庄村,远远便见寺院的飞檐翘角隐在绿树间。山门不算巍峨,一副对联却先入了眼:“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没有佛经里的玄妙偈语,倒像村口老人坐在槐树下的闲谈,一下子把“雷音寺”从《西游记》的神话里拉回了烟火人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跨进山门,迎面是地藏菩萨的塑像,衣袂翩跹,目光悲悯。往里走,天王殿的韦陀执杵而立,三圣殿的莲座泛着柔光,大雄宝殿的香火袅袅绕着佛龛——这些与寻常寺院并无二致,直到走到偏院,一座三殿合一、左边的“狐仙殿”让我停了脚步。</p> <p class="ql-block">  殿内供奉着胡三太爷与胡三太奶的塑像,案上摆着香客供奉的水果与残香,青烟里裹着几分不同于佛殿的温润气息。正对着塑像静心焚香时,寺里一位看殿的老人凑过来,笑着问:“第一次来?是不是好奇这寺里怎么供着狐仙?”</p> <p class="ql-block">  他的话像钥匙,打开了一段藏在土辛庄村记忆里的故事。上世纪七十年代人民公社时,村里有处大磨坊,村民们白天把收来的粮食堆在磨房,夜里便锁门回家。可渐渐有人发现,每到拂晓去磨房,原本堆着的麦粒、玉米竟都变成了细白的面粉,分装在布袋里码得整整齐齐,而磨房的门,依旧是昨夜锁好的模样。更奇的是,有起夜的村民曾瞥见磨房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像提着灯笼的人影,凑近了却什么也没有。</p><p class="ql-block"> “那是狐仙在帮咱们推磨哩!”老人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村里人都知道,雷音寺旧址后曾住着一对狐狸,早年间日军纵火焚村,逃难的村民在浓烟里迷了路,是那两只狐狸口吐火球在前引路,才让一众人逃出生天。自那以后,没人去惊扰它们,而这夜半推磨的恩情,更让村民们多了份敬畏——每逢初一十五,总有人提着自家蒸的馒头、烙的饼,往寺后狐狸常出没的地方放,求个五谷丰登,平安顺遂。</p><p class="ql-block"> 这份人与狐的默契,却毁在几个年轻人的贪婪里。他们对灵狐传说半信半疑,在磨坊设电网欲捕狐。夜时,那对狐狸入磨坊帮工,不幸触电身亡。次日青年剥狐皮烹食,席间嘲笑传说荒诞。不久报应至:分食者陆续染怪病,轻则高烧不退,重则卧床不起, 郎中来看了也说不出缘由。</p><p class="ql-block"> 村民们都叹:“是触怒了狐仙啊。”更让人心里发慌的是,从那以后,磨房再也没有过夜半自动转起来的石磨,空荡的磨房里,只剩石碾子落满灰尘,像在沉默地记着那段往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老人讲完时,殿外的风刚好吹进窗棂,拂动案上的香灰。我望着狐仙殿里的塑像,忽然明白这供奉并非迷信——高密的土地上,本就缠着不少与狐相关的传说:仁和镇的民兵连长曾捕获一只狐狸,听家人劝着放了生,次日便梦到狐狸叼来一捧草药,治好了他母亲的老寒腿;滕家庄的人说,若是诚心给狐仙摆供,缺了盘碗时,次日便会在供桌旁发现锃亮的金碗银盘,可若是贪心多拿,那些器皿转眼就会变成泥土。</p><p class="ql-block"> 这些故事,哪里是讲狐仙?分明是讲人心。就像那对推磨的狐狸,赠人以恩,也警人以戒;就像这雷音寺里的佛龛与狐仙像,一边是佛法的慈悲,一边是民间的朴素信仰,合在一起,便是高密人对“善”与“敬”的注解——敬天地,敬自然,更敬自己心里那杆善恶的秤。</p> <p class="ql-block">  离开雷音寺时,午阳正落在寺院的飞檐上,给砖瓦镀了层亮光。兄长说:“这寺和别处不一样!”我点点头,想起山门那副对联,想起狐仙殿里的香火,想起老人讲的磨房往事。原来不是所有雷音寺都要在灵山之巅断绝红尘,高密的这座,就守着土辛庄的烟火,把神话揉进了日常,让每一个来此的人,都能在佛音与传说里,读懂一份最实在的敬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10月12日于淄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