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暖光下的旧影

浪起心静

秋阳挨着门楣落下，把檐角的阴影揉得柔软，暖光漫过门槛，在地面铺出一片浅黄。邻居家烧烤的香辣裹着热气飘来，十分勾人，墙根下的蚂蚁循着香气聚拢，又兵分两路往邻居的方向爬，细小的身影在光影里动得热闹，像撒在时光里的碎钻，闪着细碎的活气。

恍惚间，老照片里的声响突然漫进耳朵——是父亲刨子和钉锤的声音，清脆得悦耳，像能穿透时光的银铃，把童年的午后重新拉到眼前。

那时的阳光也这般暖，父亲在院子里刨着木料，刨花顺着刨刃卷出来，雪白雪白的，带着松木的清香，落在父亲脚边，叠成一小堆。我总蹲在旁边，伸手去接刚卷出来的刨花，还带着木头的温度，软乎乎的，能在手里绕成小圈。父亲见了，嘴角会牵起一点笑，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小心别划着手，这刨刃快得很。”他的声音混着刨子的声响，像浸了阳光的温水，温温地落在我耳边。混着阳光的味道，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有时他要钉木框，会把钉子咬在嘴里，左手扶着木板，右手举着钉锤，“咚、咚、咚”，每一下都敲得准准的，钉子稳稳扎进木头里，没有一丝歪斜。那时我总觉得，父亲的刨子和钉锤，能把所有平凡的日子，都刨成带着香气的模样，钉成最安稳的时光。

风，始终保持着多年前的倾斜度，吹过衣襟时，还带着旧时草木的涩味。当我们唱起童年时，调子刚起，树叶就慢悠悠往下落，像被放慢了镜头，一片擦过小路的碎石，带着细微的声响；一片飘向池塘的水面，轻轻打了个旋，漾开一圈圈涟漪。几只小狗踩着落叶缓缓归来，脚掌踏过地面，留下浅浅的印子，也在我们的记忆里，踩出一串温柔的痕迹。

日子依旧寡淡，厨房里的烟熏火燎裹着饭菜香，是最寻常的人间烟火；傍晚的夕阳依旧把天边染得烫金，像上帝打翻了的金箔，铺满了整个天际；稻穗还是沉甸甸垂着头，保持着一贯的谦逊，在秋风里轻轻摇曳，诉说着岁月的安稳。

枝叶稀疏却清朗，月色穿过枝桠时，被分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地面上，像一地破碎的银辉。曾经常去的剪头发店几经易主，墙上残留的旧痕，还在悄悄诉说着曾经的时光。

只有那些被时光压平的秋天，还停在记忆里。它们始终欠着人间一滴清冷的寒露，凉却不寒，像记忆里未说完的话；也欠着旧时光里，父亲露出的那抹笑容，温柔又明亮，在岁月的长河里，闪着永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