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北太行●浮图峪长城

显奇

浮图峪长城坐落于河北涞源，始建于明景泰二年，为真保镇重要关隘，扼守交通要道，护卫紫荆关与北京安全，嘉靖至万历年间不断完善加固。其全长约14.5公里，有1座关城、53座敌楼等，“十四连珠”敌楼群尤为壮观，一公里内连缀14座敌楼，墙体混砌工艺精湛，砖雕精美。

在来浮图峪长城之前我爬过规整大气的八达岭长城，也闯过箭扣长城的野趣嶙峋，两处长城的雄浑壮阔都亲身领教过，心里便对浮图峪长城没太当回事。总觉得都是长城，再难能难过箭扣长城？甚至私下里觉得，多半也是大同小异的景致，凭着之前的经验，拿下它不过是小菜一碟，压根没放在心上。直到爬过浮图峪长城后，才意识到，是自己把这处藏在群山里的长城想得太简单了，请听我慢慢道来原因....

十月五日，是我们徒步北太行的第三天，上午九点半，我们到达徒步起点涞源县王安镇东辛庄小学，开启徒步浮图峪长城。

前三四公里是盘山机耕路，好走，大家走的较快。

正走着，前方山梁上忽然露出一截灰黑色的城墙，是浮图峪长城的影子了。可抬头看天，刚才还透着点亮的云层不知何时沉了下来，一点点压向山尖。

“下午有小雨，预报没说错。”有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语气里带点急。大家都默契地加快了脚步，登山杖戳在碎石路上的节奏变快了，连说话都省了些。谁都想赶在雨点子落下来前多走一段，最好在雨来之前走完全程。

我们队伍距离拉开了，当我们前队已踏上浮图峪长城，后队落我们有一公里远。

浮图峪长城前一段可走长城下面，也可走长城上，我们爬上长城走上面，不一会，走到抗战时期战地记者沙飞拍摄的浮图峪长城抗战图片中《八路军战斗在古长城上》照片的第七号敌楼。大家纷纷打卡拍照。

行走在浮图峪长城上，格外费功夫。不少墙体早已斑驳残破，碎石混着野草漫过砖缝，脚下稍不留神就可能打滑。更特别的是，它的宽度比八达岭、箭扣长城都要窄，有些路段仅容一人通过，想加快脚步都难。

最费周折的是过敌楼。那些残存的敌楼门槛，被岁月啃得只剩半人高的砖茬，却偏偏像道坎似的横在眼前。有的门槛比一人还高，下面垫的砖石又滑又不稳，单脚使劲往上蹬，稍不留意就打滑。

“来，搭把手！”前面的人先蹲下身，后面的人托住他的膝盖往上送，等他扒住门框稳住了，上面队友拽一把，才能上来，得三个人合力折腾好一会儿才能全员进楼。

进了敌楼才发现，里面的地面也坑坑洼洼，有的墙体已塌下来了。

虽然光线不好，队友们打卡的热情不减，还是不停的拍。

这一段长城彻底塌了，原本的城墙早被风雨啃成了陡坡，碎石混着断砖斜斜铺下去，看着就让人发怵。

“都拉开距离，脚踩实了再挪！”一队友站在坡顶喊，手里的登山杖深深扎进石缝里。没人敢说话，都盯着脚下，找那些嵌得深些的石块下脚。有处地方的碎石一踩就滚，得扒着旁边半露的树根，一点一点往下蹭。

身后的队友时不时提醒“左边那块砖松了”“右边有个小坑能落脚”，每一步都走得像在跟山石较劲。谁都知道，这儿容不得半点马虎，慢一点，再慢一点，才能把这段险路稳稳踩在脚下。

走到谷底才看清，这段损毁严重的长城正卡在峡谷底部。两侧山壁陡峭，中间一道干涸的河床蜿蜒而过，而长城的残垣就沿着河床边缘铺展，不难想象，每逢雨季，山上的洪水裹挟着泥沙、石块奔涌而下，年复一年的冲击，早把原本坚固的城墙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那些塌落的砖石混在河床的卵石里，墙基被冲刷得只剩半截，原来这残损里，藏着的不只是岁月的磨蚀，还有大自然与人类造物的角力。

我们从峡谷底爬上一个敌楼，看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我们前队几人就此路歺。

简单吃过路餐，大家没敢多歇，起身继续往前赶。刚绕过一座敌楼的残墙，下一座敌楼的轮廓就撞进眼里，两座楼离得极近，几乎是脚跟着脚。

走在最前面的队友忽然停住脚，朝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座敌楼门楣正上方，挂着个篮球大的蚂蜂窝，黄黑相间的蚂蜂嗡嗡地绕着窝飞，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慢着走，别出声。”有人压低声音提醒。队伍瞬间放慢脚步，没人敢抬头多看，小心通过，生怕惊动了那些小生灵。直到走出老远，听不见那嗡嗡声了，大家才松口气，回头望时，那座敌楼的影子已缩在身后。

沿着长城往上再攀过一座敌楼，眼前的路突然断了，城墙像被拦腰斩断，只剩半截残垣悬在崖边。断口处露出两条岔路，一条往左手边的山脊延伸，另一条顺着右手的缓坡向下延伸。

我看了一下轨迹，是往右边走，先下然后再上。这段山势陡得厉害，没走几步就得歇歇。等翻过一座山顶，远远望见那敌楼了。

此时天空已下起了小雨，大家穿上雨衣，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踩着湿滑的砖石赶到“十四连珠”那段，雨却突然铆足了劲往下砸。豆大的雨点儿噼里啪啦打在残砖上，溅起细碎的泥花，眼前很快蒙了层白蒙蒙的水汽。

原本该是气势恢宏的十四座敌楼，此刻被浓雾和雨帘撕得七零八落。站在最近的敌楼里往外望，只能勉强看清身边五六座敌楼的轮廓，有的只剩半截墙垣在雨里瑟缩，有的敌楼楼顶塌了个大洞，雨水顺着破口灌进去，汇成细流从墙根淌出。

更远些的敌楼早融进了白茫茫的雨雾里，大家在敌楼里避了会雨，雨小点了继续出发。

可远远看到浮图峪长城的最高点了，大家有点兴奋，在L转弯处有几个队友怕下雨长城上湿滑，又看到右手边有山路通往下面公路，于是有九名队友决定走小路到公路，我们四人决定按轨迹走长城上，我们前队就此分成两队。

我们走长城上的四人速度都很快。

虽然雨小了些，可长城上草丛越来越多，雨水把所谓的防水鞋都打湿了。

上到最高处，需经过陡峭台阶和蹦蹋路段，我们四人小心攀爬，我在后收队。

冲顶最后一爬。

登上最高点时，雨还在下，风裹着水汽往脸上扑。找块相对平整的岩石站坐定，身后的长城在雨雾里若隐若现，敌楼的轮廓被晕成淡淡的灰影，城墙像条被打湿的绸带，在山梁上蜿蜒着没入白茫茫的远处。

“来一趟不容易，来，两位美女合个影！”我说道，两位美女抹了把脸上的雨珠，挤在一起，背后是雨雾中若即若离的长城，身前是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山景。记录下美好的瞬间，这张照片里，没有清晰的城砖，却有雨雾里长城与两位美女在一起的模样，像段没说尽的故事，记录在照片里了。

雨越来越小了，我们四人往前走，开始下陡坡了，一美女队友怕路滑，倒着下更安全。

往前走，长城损毁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窄，越难走了，加上石块上有水很滑，我们都小翼翼。

有几处一会走长城上，一会又走长城下，来回折腾几次，才能走到长城上。

这是最后一个转角难点处。

站在长城上可以看到车了，我们四人高兴惊叫起来。

我们四人下午四点，到达今天徒步终点天桥村。

等到六点半，天色已黑，最后一批队友下山了，全员平安汇合。

算下来，今天我们走了十一公里路，累计拔高七百米，从早上走到天黑，整整九个小时。裤脚的泥水还没干透，脚踝的酸胀在歇下来时才钻出来，忽然觉得，这九个小时里踩过的碎石、避过的蚂蜂、淋过的冷雨，都成了揣在怀里的踏实。这比我爬箭扣长城感觉还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