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外科医生(2)

军歌嘹亮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月的广州被浸在绵密的雨雾里,窗外馨园湖面漾着细碎涟漪,中信大厦的尖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悬在半空的蜃楼。这样的雨季总让心底泛起潮湿的愁绪,岭南十余年,我始终学不会与这缠绵的雨水和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到那个午后,电话铃穿透雨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周医生,我找了您二十年……”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哽咽,“您还记得李平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个名字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尘封的记忆。时光倒流回1990年的新疆,我在空军乌鲁木齐医院工作,刚完成显微外科进修。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急诊科转上来一个病人,担架上这个九岁的女孩,右腿裹着厚重的石膏,清瘦的小脸苍白如纸,唯有那双澄澈的眼睛,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在学校是班长……”父母的声音在颤抖。一次意外骨折,治疗造成了严重的事故。已辗转六家医院会诊救治,换来的都是同一个判决:截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轻轻揭开敷料,眼前的景象让我屏息——右小腿中段近 15厘米宽的腿肚连同皮肤,肌肉不见了,胫骨被不到 5厘米宽皮肤包裹,像哑铃柄一样一头连着踝和脚另头连着膝关节。受伤肢体远端的踝和脚居然依靠如此少量相连组织的营养还存活着。</span></p><h5><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惊叹人体组织生命力的顽强,在那残存的肌理间,依然跃动着不息的生机。</span></h5><h5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平术前</span></h5>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全科大会诊的气氛凝重如铁。“就像在沙漠里移植草坪,找不到水源,终究会枯萎。”老主任的比喻精准而残酷。没有可用的血管,移植组织难以存活;九岁的身体能否承受如此大型的手术;即便成功,功能恢复也前路漫漫。截肢,成了最稳妥的选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唯有我固执地站在对立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深夜的病房里,我一遍遍审视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流多普勒听诊器在膝盖下方捕捉到微弱的搏动——那就是沙漠中的清泉,是绝境里的星火。更让我振奋的是,她的脚底感觉完好,这微弱的神经信号,是未来重新站立的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要截肢,我们何必来这里?”女孩父母的哭问像针扎在心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机出现在我提议邀请正在新疆开会的解放军创伤显微外科中心王成琪院长会诊之后。当这位显微外科泰斗说出“保肢”二字时,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他提出的方案,与我这些日夜反复推敲的设想不谋而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手术台上,当王院长将取下的25×12厘米复合组织递到我手中,口罩后的目光充满信任:“接下来交给你了。”手术室里泛起细微的骚动。三十岁的我,要在 这片医学的荒漠完成新疆首例复杂显微手术,每一个动作都重若千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放大十倍的显微镜下,我像探宝似的找寻可用的血管,当那截仅2厘米长的胫前动脉残段跃入眼帘,我的心几乎停跳——这是最后的希望。我像绣娘般用比发丝更细的线缝合着迁细的血管。针线在指尖轻盈起舞,当鲜红的血液终于通过吻合口,苍白的组织渐渐泛起生命的红晕,那抹红色在我眼中绽放成最美的花朵。</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配合王成琪院长(右)给李平手术</p> <h3 style="text-align: right">李平术后</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雨还在下,中信大厦的轮廓在渐散的雨雾中愈发清晰。原来每个迷茫的雨季,都可能孕育着跨越时光的奇迹。作为医者,我们缝合的不仅是破损的肌体,更是无数个可能绽放的未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 font-size:20px;"> 窗外的羊城依旧烟雨迷离,但我的心却如雨洗过的晴空。这个五月,因为一个迟来了二十年的电话,所有的阴郁都化作了生命中最动人的诗篇。</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inherit;">(感谢和深切怀念我的恩师解放军89医院解放军英模,全国人大代表王成琪院长,感谢空军乌鲁木齐医院的培养。考虑患者隐私全文使用化名)</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8px;">写于2017年改于2025年10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20年后与李平在广州重逢</span></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空军乌鲁木齐医院外二科</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配合王成琪院长(右)给李平手术</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王成琪院长(中),二医大</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长征医院骨科侯春林主任(右)</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配合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市政协副主席,积水潭医院院长王澍寰给</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学生上解剖课。</p> 王成琪 (1931年12月—2022年12月24日)中国创伤显微外科泰斗级科学家,技术一级,文职特级。先后获得全国科学大会奖2项,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3项、三等奖2项,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1项、二等奖7项、三等奖18项,1996年又获“八五”全军专业技术重大贡献和全军后勤重大科技成果奖。先后荣立一等功3次,三等功5次。<div> 六届全国人大代表,两次出席国庆观礼。出席全军英模大会。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和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94年该科被中央军委授予“勇攀创伤医学高峰的先进科”的荣誉称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