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今秋散记

嫣尔

在这个国庆与中秋相逢的秋日，天空澄澈如洗，小区桂树的甜香随微风漫溢，深吸一口便沁入心脾，连呼吸都染着甘甜。窗台上的九月菊，正借着明媚秋阳悄悄舒展淡紫花瓣，在微风中摇曳出娇俏淡雅的美。

凭窗远眺，街道两侧的红色小旗如喜庆花边缀满城市，商场促销的热闹演出、人们的欢笑声与汽车轰鸣交织，奏响一曲节日欢歌。丈夫望着暖而不灼人的阳光说：“我那两套军衣该晒晒了。”

我来到衣帽间，轻轻打开那只放在角落的樟木箱，箱子里整整齐齐叠着丈夫穿过的二套军装。每年这个季节，他都会记着拿出来晒一晒。

那两套橄榄绿的军装，其中一套是春秋装，领口的布料已变软，袖口也有些泛白，另一套冬装，还有八分新。那是丈夫在舟山服役时所穿。他驻舟山边防部队二十几年，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到两鬓染了霜。那时，国庆与中秋于他，是最忙碌的执勤时光。

记得儿子三岁那年中秋，他说今年总算可以回家过中秋了。我炖了鸡汤，剖了鱼，还买了二只梭子蟹，可等我快做好晚饭时，丈夫又突然接到上级通知，海上要突击巡查。走时，他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重返岗位。

我端上饭菜，儿子指着圆月，奶声奶气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望着满桌佳肴与整齐摆放的月饼，眼泪忍不住涌出。我们在海岛无亲，我多希望丈夫能坐下尝尝我炖了一下午的汤，一家三口相拥着共赏圆月……

丈夫把军服摊在阳台的竹架上，轻轻地抚摸着它们，像在抚摸着一段沉甸甸的岁月，秋阳落在衣服上，暖得像能把那二十几年的海风都烘透。衣服上仿佛还留着他当年的痕迹：有执勤时渗出的汗渍印，有出海时沾过的咸涩气息，它们早已织进了布丝的经纬中，那是岁月抹不掉的痕迹。想起祖国的万家灯火里，有他守过的那一寸光，丈夫的眼里透出了自豪和欣慰，这两套军服就是最好的见证者。又

傍晚，叠好军服放回樟木箱时，手机忽然响了，是表姐的大嗓门：“燕儿，有空来我家，院子前的几株柿子红透了。再不来就被鸟啄光啦！”

第二天一早，我和丈夫拎了点月饼和酒就往乡下赶。表姐家在离市区二十多公里的山脚下，车子拐进村口，只见一排排新造的楼房排列有序，看得出，村子里做了整体规划。道路左边是一大片的玉米，成熟饱满的玉米棒子缀在玉米杆上，风一吹，哗啦啦地响；菜地里的南瓜圆滚滚的，橙黄的皮上蒙着层白霜，像裹了层细糖；田埂边的番薯藤蔫了半截，缝隙里能看见胖乎乎的薯块冒头；横在村后的山，青翠中夹杂着些许黄绿，山顶上，青绿间缀着几株红枫，像不小心被泼了几抹红颜料；半山腰的橘子树，挂满了成熟的橘子，与山脚下红通通的柿子林交相辉映，好一派丰收的景象。

表姐早站在院门口等，她家的房子也是新造的，虽说不上气派，但看上去非常整洁舒服，院子里，全是表姐夫种的花草，左边花坛那株三角梅开得正盛，让人眼眸一亮。表姐的一双儿女皆出息在外，家里只有她与表姐夫二个人。

表姐拉住我的手往屋里走：“刚蒸好了红薯和玉米，尝尝鲜！”我和丈夫赶紧洗了手。

柴火灶蒸出的红薯还带着泥土的清香，我掰了一块，烫得直换手，却忍不住往嘴里送，软糯的薯肉裹着蜜似的甜，这是小时候记忆中的味道，一个蕃薯很快下肚。表姐夫又把玉米盘推过来：“尝尝这个，香着呢。”我又是一顿横啃竖咬，还想伸手再拿个，被丈夫挡住了：“等下还吃柿子呢。”也是，沉浸在美食里的我，都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

柿子树有两丈多高，叶子半黄半绿，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把枝头的柿子照得通红油亮，像挂了满树的小灯笼。姐夫搬来木梯靠在树上，表姐递给他一个网兜：“拣红透的摘！”我站在树下仰着头递篮子，表姐夫把网兜探进枝叶，一个个柿子落兜里。表姐凑过来，拣了一个柿子递给我，我撕了个小口，甜汁一下子流到嘴角，糯叽叽的果肉在舌尖化开，太过瘾了，趁丈夫不注意，我又偷偷快速吃了二个。因我有胃病，丈夫一直严格监督我的饮食量。

表姐夫在梯子上，时不时扔个错摘的没熟透的柿子给表姐，表姐接住了就笑骂：“小心摔着！”看着表姐红润的脸色，我打趣道：“表姐是越活越精神了！”她开心大笑：“现在政策好，我和你表姐夫都有养老金，二人拼起来有五仟多，再加上田里、地里的收入，生活好着呢。”

“是啊，在中央振兴乡村发展的政策引导下，乡村发展、变化很大，农民生活越过越幸福。”表姐夫跟了一句，也是一脸满足的笑容。

空气中飘着柿子、草木、泥土的清香，听着表姐的笑声，看远处山腰农民摘橘子的身影，感叹这满山满畈的丰收，才是大自然最实在的馈赠。沐浴在这暖融融的秋阳下，我的喜悦之情溢满了心头：柿红橘黄秋意浓，可不就是一年里最好的光景！

返程时，除了满满两篮柿子，表姐夫又给我装了满满的一袋蕃薯、二个老南瓜和一袋玉米，整个汽车后备箱都塞满了。

丈夫说：“给老妈送点去。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正好陪老妈过节。”

想到明天是中秋节，我赶紧给弟弟、妹妹打了电话，我们约好一起陪老妈过节。

老妈快八十六岁了，身子还算硬朗，只是眼睛有白内障，看东西不太清晰，且越来越怕孤独了。

我们兄妹三个带着家人在中秋傍晚陆续来到老妈家，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往我们手里塞水果、点心，像个小孩般开心。我剥了个柿子递到她嘴边，她嚼着：“好吃，牙不好，就喜欢这软乎的。”妹妹拿出新买的唐装给她比试，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你们以后别给我买东西了，我一个老婆子，吃不完穿不完，只要常来看看我，家里就热闹了。”

说话间，帮忙的阿姨已做好一桌丰盛的菜。吃完晚饭，我们打算陪老妈一起赏月。

中秋的夜，已褪去燥热，院子里的桂树开得正盛，弟媳和妹夫搬了张小桌和几条凳子放树下。我和妹妹搀扶着老妈出来，丈夫赶紧拿了一把大一点的椅子放老妈身后。月光像水似的洒下来，时不时有细碎桂花瓣飘落在桌上，添了点清润的香。

弟弟说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爸妈工作忙，我们三人分别寄养在亲戚家，就盼着中秋能聚一块儿。那时，妈总是分给我们每人一个月饼，吩咐我们省着点吃，只有一个。”老妈听着，笑了起来：“吃完月饼，父亲就给你们讲嫦娥的故事。”提到父亲，我们都沉默了下来，父亲离世已十多年了，他在机关工作了一辈子，性格风趣又温和，琴棋书画样样能。小时候我总缠着他教我画梅花，他握着我的手，边画边说：“做人要像梅花，耐得住寒冷。”要是他还在，此刻该泡上一壶茶，拉一段他拿手的二胡曲子《洪湖水》。

老妈眯着眼，静静地望着那一轮圆月。也许在她心里，老爸此刻正在天上望着我们呢。

妹妹打开月饼盒，是块比盘子还大的莲蓉月饼，她用刀切成小块，放在每人面前的小盘子里。我咬了一小口，甜得有些发腻，马上放了回去。不像小时候，一块月饼能舔着吃半天，连包装纸都要放在鼻尖闻好久。弟弟也笑：“现在好吃的多了，月饼早不稀罕了。”老妈捏着小块月饼，慢慢咬着，轻轻地说：“稀罕的不是月饼，是你们都在身边。”

月光越来越亮，柔柔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手里的月饼甜意淡了，心里的暖意却满得要溢出来。老妈在旁坐着，我们兄妹三家人凑在一块儿，笑声里都是团圆的味。月圆时，人也圆，这便是最踏实、最珍贵的幸福。

这个秋，国盛家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