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则聚（3）

李子红了

——黄山之行散记

太阳升起来了

儿子说这次选择这个酒店，就是为了看日出，赏日落。日落晚饭时分已经看过了，一个长条的桌子，摆在偌大的平台上，前面是贡阳山，西边是丹霞峰，东眺始信，背靠清凉，群山环绕，灵秀绵长。

落日是从贡阳山和丹霞峰之间沉下去的，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太阳还没有完全没去，余晖已经从两山之间升起来了，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漫开去，亮起来，越来越浓，越来越绚，如绸如锻，姿态万千。然后散开去，淡下去，最后暗入云海。云海磅礴，清风抚面，落日的壮阔和绚烂就在这不经意不费事中与我们邂逅，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拨弄手机、照相机，记录下这难忘的时刻。

可是日出，我是不想去的。2007年，和儿子爬了一次泰山。那时候条件差，人也年轻，住在山下，晚上十点多开始爬，凌晨四点多到达山顶。山上有点冷，租了黄大衣，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踏踏实实信心满满地等着太阳升起。

五点钟过了，六点钟过了，一直等到七点钟还没看见太阳。太阳升起的时间早过了，但就是不甘心，总希望哪怕看一看已经升起的太阳也好。可是那一天运气很不好，预报明明是晴天，不知什么时候云来了，遮住了太阳遮住了天，一直遮着，让所有满怀期待的人，不得不在工作人员的“时间早过了，看不到了”的吆喝声中，怏怏散去。

这一次儿子说离看日出的地方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可是我还是不想去：年龄大了，不想起那么早；十几分钟也许可能，但那是他们的速度；还有，五点钟天还黑着，山路又陡又窄，我不光不想去，还替他们操着心。

可是儿子说：“来都来了，为啥不去？远远站着看一眼，也挺好呀。”

不想拂了儿子的好意，也想着他们都去了，剩我一个人，又寂寞又心慌，就随着他们去了。心想实在不行，就远远地看一眼，也不枉来黄山一次。

几个人打着手电，顺着台阶往外走。我还在想要是我跟不上他们，一个人在那儿待着会不会很害怕，谁知就到了，前后不过几分钟，而且也没有见什么难走的路，就到了。

说到了的人是儿子的朋友，他做了攻略，说这个地方是曙光亭，虽然不是观日出的最佳位置，但却是赏朝霞最好的地方。

太阳还不到时候，但朝霞已经一点点升起来了，我喜出望外，兴奋地叫起来。新社用手制止了我，我一看，旁边石头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我是看见了的，但我以为他也是看日出的，新社一指，我才注意到他盘腿坐着，旁边的小收音机还轻放着佛经音乐。我看一眼，发现他眼睛微闭，很投入很入定的样子，头悠悠晃着，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敢再说话了，安静地去拍照，去等待太阳跃出的瞬间。

太阳还没有出来，那个人走了。我特别看了一下那块石头，石头凹凸不平，棱角分明，我惊讶他就在这棱角之上，安静地坐了几小时（一般打坐都会在一两个小时以上）。

我目送他远去，我再一次震惊，他不是什么专门修炼的禅师，而是一个酒店的普通员工，他工服的小领子上很明显地印着酒店的标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酒店的，我无需知道他是哪个酒店的，能在风高夜黑的时候出来打坐，能在这人多嘈杂的热闹中安静地打坐，除过肃然起敬，我更深受感染。

太阳出来了，鲜嫩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肉球。我这是第一次看到日出，泰山没有看到，我不知道泰山的日出是不是这样，也不知道泰山刚刚出来的太阳是不是这样水嫩、饱满，但我真的被感动了，被太阳的鲜活可爱感动了，被托举太阳的云雾感动了，被柔嫩的太阳一路走高越来越明亮地照耀着群山的温暖和气势感动了，也被在太阳照耀下越来越妩媚越来越雄壮的群山感动了。

我想起落日，想起晚霞，我想太阳是一个怎样伟大的存在。太阳要走了，留下一天的霞光；太阳升起的时间不到，就先把一天的霞光送到我们面前。太阳竭尽全力让世界美艳，竭尽全能为世界创造辉煌。

而霞光，就是太阳温厚明艳又忠实的使者。

我们回来的时候，另外几家酒店的房顶也被太阳的光芒晕染了，白墙乌顶，灿灿的阳光轻敷在上面，群山环绕，绿意浓翠，玉包金的感觉。

我不太热衷发朋友圈，虽然我特别认同发朋友圈发的不只是景，是心情，但我的情绪很少饱满到今天这样。

我忍不住发了一个太阳升起的视频，写道：泰山没有看到日出，黄山看到了。

字不多，意思也很简单，但我的心情是浓郁的。我被“缘起则聚”几个字拥抱着，晕染着，柔柔的，暖暖的，像刚刚升起的太阳，也像才被洗浴过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