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央视《隐秘的荣耀》热播,对剧中历史细节再度引发热议,人们重新将目光投向吴石将军相关故事。为了蹭这一波热度,从拙作《啊!螺洲》中摘选部分章节,将其改写成《寻找吴石将军的祖坟》,以致敬英烈。</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01</b></p><p class="ql-block">雨是猝不及防的,到螺洲吴厝时已下得急切。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檐角水珠摇摇欲坠,瓦楞间升起缕缕青烟,将空气洗得澄澈透亮。</p><p class="ql-block">吴石故居就在螺洲镇吴厝村1号,门前广场上,将军的全身塑像巍然矗立,长碑上镌刻着被误传为湘潭氏“惊涛拍孤岛,碧波映天晓。虎穴藏忠魂,曙光迎来早”的题诗,以及他跌宕的生平。这处黛瓦白墙的院落,石门框方正依旧,大门外墙的灰浆已部分剥落,唯有门边那块醒目的红木匾,“吴石故居”四字力透纸背。院落格局与寻常老宅并无二致,可踏近的瞬间,敬意已然心生——这里曾住过一位在虎穴中坚守信仰的忠魂。</p><p class="ql-block">门虚掩着,我抹去脸上的雨水推门而入。堂屋中坐着一位看报纸的中年男子,不知是否将军的族人,上前招呼时,他只是颔首示意。想来是参观者络绎不绝,住户早已没了初时的热忱。大厅里未见将军遗物,听闻亲属曾将遗物捐赠相关单位,期盼开办纪念馆供人瞻仰,却至今未有下文。二进大厅的墙上挂着简易展板,历史照片与文字无声诉说着过往,我驻足良久,任由那些斑驳的片段在脑海中拼凑成形。</p><p class="ql-block">吴石,原名萃文,螺洲吴厝人。早年投身北伐学生军,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赴日本陆军大学深造,文武兼通,学识渊博。抗战时期他运筹帷幄,立下卓著功勋,1936年便已被授予少将军衔。可抗战胜利後,国民党当局的腐败与内战行径让他彻底失望,1947年起开始接受中共党组织领导,成为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密使。1948年底他调任福州绥靖公署副主任,次年6月赴台就任国防部参谋次长,被授予中将军衔——这个身份让他能深入决策核心获取情报,却也步步惊心。奉化氏待你不薄啊,却不知他早已将家国大义置于个人安危之上。现在这些都众所周知,看来有必要跳过。</p><p class="ql-block">1950年,因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叛变,吴石身份暴露被捕。狱中他遭受酷刑,一只眼睛被打瞎,却始终未吐露片言只语。1950年6月10日,他在台北马场町刑场从容吟出绝笔诗:“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随后慷慨就义。1975年,病重中的淮安周公召见罗青长时,特意提及不会忘记台湾的两位老朋友,一位是张学良,另一位便是吴石。后来,人民政府正式追认他为革命烈士,<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他的夫人王碧奎,正是螺洲的邻村石步王码头的大家闺秀。</span></p><p class="ql-block">虽有《潜伏》等影视作品诠释隐蔽战线的故事,可年轻一代对这段历史仍显陌生。来的时候,向一位女青年打听故居时,她蹙眉思索半晌:“吴石?是武侠人物吗?”我暗自轻叹——这位用生命守护信仰的将军,从来不是为了后人铭记才赴汤蹈火。<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在想,生长在那个朝野暮气,风雨如磐的年代中,是什么力量造就了吴将军一身光照日月的浩荡正气?</span>雨渐渐小了,天地间愈发清明,仿佛也在为这段传奇涤荡尘埃。</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02</b></p><p class="ql-block">人生一世,有幸来到天地之间走一遭,一辈子能够有一回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将自己的头颅潇洒一掷,长笑而去,也算是圆满的一生,夫复何求?读着将军的绝笔诗,又听闻其父母墓地在南通镇文山村后山。“纸上得来终觉浅”,遂决意前往寻访。车过南屿江口,经南港大桥至方村,终抵文山村。此前竟不知有此村落,人生地不熟,心中并无十足把握。</p><p class="ql-block">村口几位老者正闲聊,问及吴石将军祖墓,一位穿中山装的老者立刻回应:“吴石(音‘实’)将军啊!”这声地道的文读,让我燃起希望。老者指了两条路:崎岖小径需一刻钟,水泥山路要半小时。我选了前者,他叮嘱“到水库便知”。</p><p class="ql-block">那一天,日绚风清,树梢有鸟鸣啾啾,草尖有野花摇曳。极目远眺,天朗地阔,回首向来萧瑟处。行不多时,“良田仔水库”的大坝横亘眼前,水面静谧无波,坝顶几辆电动车稍添人气。不远处的修坟工地有身影晃动,上前询问“墓前有旗杆碣的古墓”,六七十岁的工人立刻反问:“是不是螺洲墓?”我点头称是,他当即放下活计,热情引路。想起山下老者说墓由“安南伯”照看,一提及,工人拍着额头道:“在水库对岸山头!”</p><p class="ql-block">说服他继续带路,心中暗自思忖:素昧平生,何以如此热忱?或许是山间孤寂,难得与人同行。过大坝时,推开一道简陋木栅门,工人说是放牛人设的围栏,我随口笑称“牛栏山”。前行百余米,一座古墓映入眼帘,我辨出是“三合墓”,工人补充道:“是糯米混贝壳灰砌的。”墓碑确刻“螺洲吴氏”,<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墓在山阳高处,视野开阔,正合“岛洲凝望有无间”</span>。工人还说,儿时听长辈讲,解放前一年,这家螺洲的行伍后人扫墓,不燃鞭炮,而是朝天鸣枪祭祖——下山后几位村民亦提及此事,足见流传之广。可墓前无旗杆碣,终究不是要找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03</b></p><p class="ql-block">退回大坝复盘路线时,恰逢一位采青草药的老者。他笃定地说:“就在正前方,去年还帮墓主割过蒿草,确有旗杆碣。”我想雇他引路,他婉拒后指明小道。顺着指引进山,起初路还分明,渐走渐窄,比人还高的“杆精”(福州方言,指锋利的多刺植物)挡在身前。山林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既未做路标,便只剩前行一途。悄悄查看手机电量,竟忘了确认信号,只恐遇蛇或摔伤——彼时心中唯有恐惧与祈祷,竟不知该念佛号还是“阿门”。</p><p class="ql-block">幸好在几座新建古墓附近,两对旗杆碣赫然出现。细看墓碑,“螺洲吴氏”四字清晰可辨,正是要找的吴石祖墓。墓制简朴,上下两台相连,坐东南朝西北,高处是祖父母之墓,下方为父母之坟。墓丘呈风字形,坟堆、墓圈与墓埕皆为生土筑就,仅墓碑、祭台用石材搭建。“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许多往事埋在地下从此销声匿迹。匆匆百年皆是客,悠悠天地如逆旅。荒草萋萋,杂树遮云,因水库蓄水,墓地已处低洼。</p><p class="ql-block">“天意茫茫未可窥,悠悠世事更难知。”走出墓地,竟发现一条平坦光明的大路就在不远处——原来方才在岔口,偏选了那条曲折小径。<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恰如将军当年的选择,明知前路艰险,仍为信仰一往无前。</span>惟愿英灵长存,国泰民安,金瓯无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