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周龙坤

案头的台历又撕去了厚厚一叠，指尖抚过“2025.10.9”这行数字时，指腹触到纸页边缘细微的毛糙，忽然惊觉，距去年初中毕业五十周年的庆典，竟已整整一年。窗外的银杏正把秋阳筛成碎金，风一吹，金箔似的叶子便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恍惚间，那些举着酒杯的手、鬓边的霜白、眼角堆起的笑纹，又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像老照片在显影液里渐渐清晰，连席间碰杯时的清脆声响、彼此喊出绰号时的惊喜腔调，都一并在耳畔重现。

总以为五十年是段漫长得望不到头的路，是从春到冬要跨过五十个轮回的四季，是从黑发到白头要数遍五十圈年轮的漫长。可当庆典那天步入会场，第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时，才惊觉岁月早把少年时的莽撞冲动，酿成了眼角的温润平和。有人发福了，腰间多了中年以后常见的弧度;有人头发白了大半，却特意染得乌黑，只在鬓角漏出几缕银丝;还有人戴着老花镜，手里攥着老花镜盒，笑说现在看菜单都得凑到跟前一一可当彼此喊出那句藏在记忆里几十年的绰号，所有岁月的隔阂瞬间消散，仿佛我们还是当年课间在走廊里追闹的模样。

忽然想起当年的教室，木质课桌的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涂鸦，黑板上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被岁月晒得有些褪色。每当上课铃响，班长梗着脖子喊出“起立，老师好”的瞬间，六十多个同学“唰”地一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整齐的声响。那时我们总嫌下课铃来得太慢，期待着快些下课;总盼着毕业能像挣脱缰绳的马，能逃离没完没了的作业和老师的唠叨。可谁也没料到，五十年后的重逢，会把当年那些不耐烦的瞬间，都酿成了如今杯盏里的回甘一一酒过三巡，有人说起当年上课传纸条被老师抓包的糗事，有人提起运动会上跑接力赛摔在跑道上、全班同学涌过来搀扶的暖，那些曾经以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如今都成了席间最动人的话题。

是啊，那些在操场跑道上追逐的身影，衣角被风吹得鼓起，汗水浸湿了后背的布料；那些在教室后排偷偷分享的零食，炒豆的糊香、水果糖的甜腻，要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飞快塞进嘴里；那些在日记本里写下的懵懂心事，藏在书桌最深处，连最好的朋友都要瞒着，只敢在月光下偷偷翻看——这些细碎的片段，早已随着年轮的生长，成了生命里最坚实的底色。就像教室外的老槐树，枝繁叶茂的模样下，是深埋在土里的根，看不见它的生长，却始终在滋养着每一片新叶，支撑着树走过一年又一年的风雨。

再过两年，便是高中毕业五十周年。掐指一算，我们也都将步入七旬，眼角的皱纹会更深些，走路的脚步或许会慢些，可心里装着的那些旧时光，却只会愈发清晰。常有人感叹“岁月不饶人”，对着镜子里的白发叹气，抱怨身体不如从前。可细想来，岁月又何曾亏待过我们？它让我们从青涩少年长成从容老者，让曾经为一点小事就脸红的懵懂，沉淀成如今坐看云起时的淡然；让年少时的棱角分明，打磨成待人接物时的温润光泽。所谓“时不我待”，或许并非要争分夺秒去追逐什么名利，而是要像珍惜杯中的茶那样，细细品味当下的每一缕阳光、每一次与老友的相逢、每一声来自远方的问候——毕竟，能在五十年后还能与九旬高龄的班主任老师，笑着回忆当年，本身就是岁月馈赠的最好礼物。

昨夜刷手机，无意间看到初中毕业照。黑白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发脆，可照片里的一群青涩少年，依旧带着未经世事的澄澈。前排的女生扎着整齐的马尾，穿着白衬衣花裙子，手臂上戴着红卫兵袖套；后排的男生勾着肩膀，有的还故意歪着头做鬼脸，眉眼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我把照片放大，一个一个辨认着熟悉的面孔，忽然觉得眼眶发热——照片里的人，有的如今还常联系，有的已经多年未见，可那些笑容却依旧鲜活，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照片里走出来，喊着各自的绰号，拉着去篮球场上打球，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冰棍。

风又吹过窗台，银杏叶落在书页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忽然明白，所谓时光飞逝，不过是我们在岁月里走走停停，把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酿成了心底的永恒。不必为逝去的时光惋惜，因为那些一起笑过、哭过、闹过的日子，早已被我们妥帖收藏在记忆的宝盒里。

秋阳正好，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在案头，光影斑驳，像极了当年教室里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也像极了那时我们在课堂上窃窃私语的模样。或许不必感慨时光匆匆，因为那些珍贵的瞬间，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时时温故，时时如新一一就像此刻，我想起五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想起教室里的朗朗书声，想起操场上的欢声笑语，心里依旧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