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端救灾

老师儿

纸端救灾

秋雨连绵，将土镇罩成一片水雾的牢笼；土地吸饱了水，一脚下去，泥浆能没到脚踝。玉米地成了残荷零落的藕塘，花生田化作水波潋滟的池子。太阳，已经一个多月没露面，成了全镇人心里最奢侈的盼望。

“王局长，土镇那边……情况不太好。”县农业局的小李推门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副局长王大侃眉头一拧：“马上通知各部门，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座无虚席。王局长环视一圈，语气沉甸甸的：“土镇地势最低，灾情最急。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保住农民的收成，大家畅所欲言，务必打赢这场硬仗！”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最终敲定三条：成立救灾领导小组，王局长任组长；立即组织实地调研；尽快出台救灾指导文件。

翌日，越野车队碾着泥泞驶向土镇。王局长特意换了双半旧皮鞋，裤腿挽起一寸，直奔积水最深的西坡地。他俯身捻开发霉的玉米苞衣，又拾起水泡过的花生，放在嘴里嚼了嚼，苦涩味顿时漫开。

当晚，县电视台循环播放着“王局长亲赴灾区”的新闻。画面里，他站在齐膝的水中，向全县人民汇报灾情，号召全力抢收。

一周过去，雨势未减。王局长签发的《关于确保秋收作物减灾保收的指导意见》连夜印发各乡镇。这份三千字的文件从“提高认识”到“强化担当”再到“压实责任”，写得滴水不漏。

文件下发次日，王局长再赴土镇。车子刚进村，就见道路两旁悬挂着红色横幅：“坚决贯彻落实县救灾文件精神，打好减灾保收攻坚战！”王局长嘴角微扬，看来动员见效了。

西坡地的玉米和花生已被抢收上来，农民王老栓正佝偻着身子往家拉。王局长跟着走进他家院子，只见玉米堆在竹笼里，上面盖着雨布，旁边生着炭火正烘烤着，地上散落着几页文件纸，正好垫在潮湿的柴火下。

王老栓搓着手，面色窘迫：“这纸……引火正好。”

“物尽其用就好。”王局长示意随行人员再递上一份文件，转而问道：“花生怎么处理的？”

“都在屋里摊着呢。”

一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满地的花生冒着湿气，王局长一行人被熏得退后半步。

返程途中，王局长嘱咐随行人员：“把今天看到的都记下来，如实报道，总结经验在全县推广。”

雨又连绵了半个月，王局长签文件的手腕都酸了。这天，他信心满满地三赴土镇。车子刚进村，就看见王老栓拉着满满一车玉米往村外走，单薄的身影在雨幕中摇晃。

王局长的脸慢慢涨红了。他沉默片刻，摆了摆手：“回吧，不调研了。”

车子调头驶离土镇。王局长拨通电话：“李县长，土镇的灾情比想象中严重，光靠文件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立即组织人力抢收，调度烘干设备，联系企业收购……我建议，明天全县干部除值班人员外，全部下田，坐在办公室里喊破嗓子，不如实实在在干出样子。”

电话挂断，雨又密了起来，敲打着车窗。王局长望着窗外朦胧的田畴轻声道：“有些事，是文件和会议永远替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