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

易君

　　欧先生爱惜每一分钱，就像爱惜自己的手指头。
　　瘦瘦高高的他，说话，没有多余的言词；做事，没有多余的步骤，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两个字——“精明”。
　　五十二岁的他，没有儿女，结过一次婚，不到一年就离了。
　　明天又是星期六了，每逢星期五，欧先生都要去菜市场，买几样菜，周末在家里下厨，是他唯一的爱好，不过，他很少买鱼肉荤菜，他不愿把钱浪费在舌尖上。
　　早晨去菜市场买菜，买了菠菜、豆腐、萝卜后，看见摊位上的“苏州青”绿油油水灵灵的，一问，三块五一斤，他买了半斤，算账时，半斤菜该给一块七毛五，他只想给一块五，卖主吱唔了一下，应了，临走时又硬生生地拿了卖主一根菜，卖主瞧了他一下，没说啥。
　　欧先生顺手把找下的五毛钱硬币塞进右侧的裤兜里，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走了五六分钟后，他突然想起，右侧裤兜有个小洞，还没来得及补，一摸，找下的那五毛钱硬币没了，摸遍了身上其他口袋，还是没有。赶紧往回走，低着头在路上找，连找了两个来回，没见那五毛硬币的踪影。
　　欧先生恼得直跺脚，我怎么就忘了裤兜里有个洞呢！
　　欧先生把菜放回家，想起该吃早饭了。
　　好多年来，欧先生的早饭都是楼下面店里的一碗阳春面。

　　面店的老板熟悉欧先生的习惯，三块钱一碗的光面，从来不加“浇头”——无论是十块钱一份的牛肉，还是一块钱一份的梅菜。欧先生总是想不明白，反正都是吃到肚子里变成屎拉掉了，吃好吃差有啥区别？
　　欧先生在公司财务科当辅助会计，从三十年前，公司名称还叫作厂的时候就开始了，三十年来，除了工资涨了些，其他啥都没变。欧先生是做会计的，他拎得清，工资涨了，可物价也涨了，真没啥让人高兴的。
　　今天，丢了五毛钱的欧先生在面店前踱了好几个来回，还是没能下决心走进面店。面店老板看他在面店外来回徘徊，没敢招呼他。
　　临了，欧先生一看，上班时间快到了，可不能为吃面迟了上班，迟到了再被扣钱，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欧先生是有低血糖的毛病的，平日里，总是要揣一小把熟豆子在怀里，难受时就嚼几颗。可是今天，欧先生心烦，把这事给忘了。
　　上午十点许，没吃早饭的欧先生觉得心里难受，头也开始发晕，他知道这是低血糖的毛病犯了，公司楼下就是街面，零食店里有各种糖果，可那些糖果死贵，有的一颗就得好几块钱，想想都让人心疼。
　　再忍忍吧，一个多小时后就是公司的免费午餐了。
　　忍着忍着，欧先生竟晕倒了。

　　醒来时，欧先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插着针，挂着水。

　　护士见他醒了，跑过来对他说：你是低血糖病犯了，同事把你送过来的。医生给你检查过了，没大问题，挂点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说完，那护士笑嘻嘻地走了。

　　看着那护士，欧先生突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当年，他们结婚时，妻子虽然说不上漂亮，但成天乐呵呵的。日子一长，他就觉得妻子手指缝太稀，不知道钱该算计着花，而妻子则怪他太抠门，没有一点生活情趣，于是，他们很快就分手了。

　　下午三点许，欧先生输完了最后一瓶水，就再也躺不住了，他心想，一天的病假工资和正常工资差好几十块呢，虽说有医疗保险，可住院费、医药费自己还得承担一部分。

　　欧先生腾地从病床爬起，来到医生办公空，吵着要出院，医生拗不过他，只得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医院对面就是回家的那路公交车的站台，欧先生出了医院门就望见一辆公交车驶入站台，欧先生快步穿过马路，去赶那辆公交，他在斑马线上避过了来来往往的汽车，却在慢车道上被一辆电动自行车撞倒了。

　　倒地的那一瞬间，欧先生感觉到左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拉起左腿裤管一看，一根白森森的骨尖戳了出来，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汩汩地往外冒。

　　与他相撞的小伙子赶来扶他，一看他受伤不轻，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背起他往医院跑。
　　一个多小时后，欧先生的左小腿被敷上石膏，住进了医院外科病房。
　　给他做手术的医生过来说，至少得住院半个月，然后回家卧床休息两到三个月。
　　不一会儿，两个交警找到病房里来了。交警说，查看了附近几个摄像头的录像，可以判定，这次事故，欧先生负主要责任，骑车的小伙子负次要责任。
　　欧先生一听，完了，这下子我的工资、医疗费损失要超万元了——还不算身体的伤痛。
　　我怎么这么倒霉呀，祸不单行哪！
　　祸不单行，精明透顶的欧先生从来没想过，也不愿想，这一切，都是从早晨丢失那五毛硬币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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