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吾齿

醉卧溪边石

吾有皓齿，生而伴吾，位列下腭之侧，职司碎食之任。忆昔初萌，莹白若玉，坚比精钢；及长成服役，金戈铁马碎噬万物，脆骨能嚼、硬壳可碎，嚼五谷而化精微，噬果蔬以滋体肤，数十年间，无一日稍歇，功勋卓卓，堪谓吾身之良将功臣。

后逢龋患，釉质渐损，乃求医补治，覆以瓷汞。虽非原生，仍守其职，复效前驱，碎食如初。然岁月不居，时光催老，补痕渐褐，坚度日衰，终至昨日，轻嚼软食而忽脱，落于掌心，褐迹斑斑，不复当年莹润之姿矣！

捧齿凝视，黯然神伤，泪涌而神戚：念其一生，殚精竭力，为吾甘苦皆尝：啖辛辣而不辞刺激，食寒凉而不避侵凌，助吾品珍馐之美，陪吾咽粗粝之餐。今朝退役，形如老将卸甲，虽无硝烟之痕，却载岁月之霜。

夫万物有终，聚必有散。金石虽固，尚会销蚀；齿牙虽坚，终难永固。今吾齿既去，如失良友，如别旧部，如去情侣，千般不舍，万般怅然。吾不忍弃之如敝屣，遂择洁净之匣，置之于堂前，以表敬慕之情——非为固守旧物，实乃感念其数十年忠诚，护我伴我守我，功高凌霄，情挚至妻也。

或曰：齿去可植新，何需为此伤情？然新齿虽佳，非复旧伴，无其数十年相随之情，无其陪吾历经甘苦之缘。观此齿，思世事：人事亦如齿，相逢虽欢，离别终至，今日相聚言笑，明日或隔山川。是以借吾齿之逝，叹岁月之速，感情义之重，愿此后待万物皆存敬畏，待人事皆怀珍惜，莫待失去，方悔当初之轻心怠慢也。

望海潮·悼故齿

早年英气，锋棱如虎，嚼金吞砾寻常。

数十载来，餐霜饮露，承吾烟火绵长。

补处印沧桑。

渐斑痕凝褐，力竭辞岗。

捧起残躯，旧恩犹在暗神伤。

人间聚散偏忙。

纵千般坚固，终有离肠。

新齿难寻，故交易逝，此中滋味堪尝。

不忍弃仓皇。

且设方寸案，敬作珍藏。

莫使初心随物改，岁岁念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