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光悄悄溜走

清塘荷韵

文/图：清塘荷韵

音 乐：人的一生

　　看完迟子建的《好时光悄悄溜走》，文字间那些关于童年、青春、往昔生活的回忆，以及那些远行的足迹，像中秋云层里的迷离月影，在我的脑海里交错浮现。时光如流，美好难再，伴随着文字，岁月的波痕在心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让我的心语，在一路走来的时光里，多了一丝淡定与温情。

　　五十年前，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因为那是租来的房子。尽管这样，外婆和母亲依然把它收拾得整整齐齐。廊檐下搭起的简易厨房；不算很大的后院天井西南角落，垒了一个方形的鸡窝；鸡窝旁边用碎砖圈了一堆土，种了小葱和大蒜；大概土里有太阳花的种子，我们从来不管的这样一抔土里，不时冒出一点花来。当然草也不少，为了防止草、葱分不清，摘错了，我常常去拔草。院子里没有树，树长在院门外西南角，就靠着院墙，枝条很长，常常跨过院墙来。那时候，只知道玩耍的我们，没有要长进的脑袋，去认识一棵植物的来龙去脉，只晓得，雄鸡一大早就把我们唤醒了，然后起床打开鸡舍的围栏，母鸡“咯咯”叫着跟着公鸡出了鸡窝。我从来不喂食这两只鸡，这鸡会在院子里自己找食吃。到了时间，母鸡会自己躲在窝里，安安静静地趴着下蛋。不管外面啥动静，都诱惑不了它，所以我还是喜欢母鸡，这种性子像极了每一个妈妈，不管风雨怎么大，都护着自己的儿女。母鸡“咯咯哒”涨红脸出鸡舍了，我又有事情做了，斜蹲着身子，在鸡窝里摸出带着热气的蛋。那时候，常有人问我们，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答先有鸡，便问：“那鸡是蛋孵的，没有蛋哪有鸡？”答先有蛋，又错，反正绕来绕去的烧脑中，好时光悄悄溜走。

　　五十年前的房子是租的，那时候交房租的日子比起现在住楼房的生活，自由多了。放学早，赶紧做完了作业，便会出了后院，抄近路，撒着脚丫子串到西街弄去玩。弹石子路面，不宽，人家多，孩子也多，聚拢在一起，不是斗鸡，就是弹玻璃珠子玩。当然，女孩子是不玩这些的，女孩子会在凤仙花开的季节一起去找凤仙花，掐了汁涂指甲；也会找着小伙伴后，再回到后院门外的大空地上跳“小皮球，香蕉梨，马兰花开二十一”的皮筋。跳这个我不擅长，但不擅长也喜欢玩，在外面玩比在自己家玩热闹多了。玩累了，便会去井边玩。那些淘米洗菜的阿姨都很热情，不管哪家孩子过来，打一桶水，先把脏兮兮的手和脸洗了，我们也不懂客气，就像自家人一样，跟着她们在井边淘水玩。有时会把菜叶子从这个盆捞到另一个桶，有时会倚着井栏往下瞧刚打过水的三眼井里，水波晃来晃去的样子。等到水波不晃了，井又像是一面镜子，照着我们好奇兴奋的脸。对着井大喊几下，井里有“嗡嗡”的回响声，好像井底有什么精灵在回应着我们的声音，然后就有大人一把把我们从井边拉走，生怕我们掉下去。我的父亲每逢探亲回来总要抽空出去钓鱼。他一回来，井边便很热闹，围着很多人，看我妈在井边杀鱼。我呢，就大显摆，说是我爸厉害，钓了这么多鱼，引来小伙伴的羡慕眼神。这种自由散漫又骄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总是在想，好时光为什么总是溜得那么快呢？

　　四十多年前家还在下塘北街的时候，一家四口一直和外婆住一起，但父亲因为在地质勘探队工作，在家的日子不多，所以家还是四口人居多。外婆不管是退休前还是退休后，都喜欢早起，因为她曾经是小镇有名的糕团店庆兰斋的女主人，早起已经是她许多年不变的习惯了。我每次醒来，都发现，外婆已经早早地做好了早餐和小点心，有时甚至都在择妈妈买回来的菜了。是不是曾经开过店的缘故，她做事的时候很认真也很仔细，有时候我们睡醒起来，调皮地捂住她的眼睛，她总是会说：“吓了我一跳”。当然，外婆说归说，她是不会怪我们孩子的。我们每天看到的外婆都是笑眯眯的，神情平和而愉快。她总会把早早烧好的粥和做好的糕点拿给我们吃好后，催着上学去。然而，我们非要等到院墙外，有走过西街弄的同学通过邻居朱家的后院门，传来一声“上学喽”，才会奔着出去，穿过他家开着的后门，再从他家前门踏到弄堂里，勾肩搭背往朝阳小学走。

　　四十多年前租住的地方叫下塘北街。那时候家里有一扇天窗，春天下雨的时候，听得见雨落在窗上的声音，也看得见雨漏进家里一个个排排坐的盆里的场景。黄梅天的时候，小院里水来不及排，便像一条小河，深的时候漫过我们的腿。大人们担心雨天出门上班和买菜的难，但是小孩子不管这些，但凡空下来，我又有了玩的乐趣。折几只纸船，在水里飘来飘去地玩。黄梅过了，便是夏天。睡在星空下是最常见的事。小院门一开，公共区域里，几家人家，竹榻一搭，四仰八叉睡在上面，大人开始东说阳山西说海，小孩子啃啃井底捞上来的大西瓜，顺便数数天上的星。那时的天空真叫天空，满天的星数不过来。如果换了在白天，有时我也不睡午觉，去看男孩子套知了。阳光透过婆娑的枝叶照到我身上，脸变得红红的，本来就偏黄的皮肤也被晒得更黑了。至于说秋天，印象深刻的大概也只有吃了。那是每天放学回家，外婆给我准备的小点心。冬天是非常难熬的日子。曾经穿过妈妈传下来的一件旧卫生衣，也曾经因为太冷，流着清水鼻涕，捂在被窝里不肯起床；曾经在屋里看木窗棂下吊着的冰凌子，也曾经在冬日暖阳下，感受外婆给我扎辫子的温馨，笑着和外婆说：“阿婆，长大了我帮你扎辫子”。

　　四十多年前，家般到运河岸的另一面。朝霞依然升起，夕阳照旧落下，筒子楼的生活从原来的简单纯粹到后来慢慢变得物是人非。十几岁的时候，外婆生病，寒暑假的陪伴让我的青春变得充满了来苏药水的味道；八五年，外婆去世，没有送一程的遗憾，把我的心抽走一半。外婆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哭，却在远去的锣鼓声中，眼泪夺眶而出。时光把外婆带到了一个永远无法再回来的地方，也把我曾经认为的美好全部带走了。多出来的那个不是亲弟弟的弟弟，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把“姐姐”的称呼叫到了现在。从在一起到生死别离，从不适应到接受另一个人的存在，人生能有多少好时光让我们蹉跎呢？当我的筒子楼生活，伴随着蹉跎的岁月，经历了最初的温馨甜蜜，三十多年后的房子拆迁，才明白，不管生活发生怎样的改变，好时光都会悄悄溜走，心中剩下的是云淡风轻，而那些溜走的都酿成了我们酸甜的回忆。

　　顺其自然的人生，总会夹杂着预料不到的横枝末节。那些看着极其普通的日子，总有着许多不随人愿的故事。但是又能怎样呢？生活不是事事都圆满的，好时光会悄悄溜走，人也会伴着时光悄悄长大。那些曾经以为的好和圆满，有过就可以了。我很懦弱，不懂拒绝；我有理想，但我也知道无法实现。太懂事和善良不是坏事也不是好事，像我这样的人，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很无奈和艰难，只是我总愿意相信，如果好时光的溜走是情非得已，那么在退一步的生活里拥抱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在那些苦辣酸甜和悲欢离合的境遇里，感受什么叫爱和包容，感恩与怀念，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幸事呢？感恩好时光的溜走，让我看清起伏的人生里，自己一路走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没有被岁月的无情磨蚀掉。它们藏在我的生命里，与我共呼吸；刻在我的心里，与我共命运；也写在我人生的旅途里，每一步都算数。当岁月的年轮走到今天，这才惊觉，好时光悄悄溜走的路上，我们其实一直都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从初心出发，走向远方，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老年，我们从星星走成了夕阳。

　　2025年10月的某一天，我在某个村庄看见黄昏的夕阳斜照；村民住着自家的房，开着自家的农家乐，做着农家菜，洒一把地头上自家种的小葱花，这让我想起了那些曾经有过的朴实而温暖的日子。回来后，我开始喜欢在阳光下翻开我的纸质书，让那些字在明亮的光线里活色生香起来，然后让文字照亮着我曾有过的那些鲜活的日子。虽然还没有到耄耋之年，我已经能够倾听来自不同地方的不同声音；我已经能够理解人性的复杂；当然，这样的倾听和理解，与我而言，不是非要去做一个愤青，表达你的观点，而是要保持自己的思想、理性、坚韧和独立，在平凡的生活里过好力所能及、自给自足的日子。我想到了那个黄昏，看见大雁排着人字形队伍从天空飞过，偶尔还有几只落在后面的在奋力追赶。这群飞鸟尽情舒展着自由的翅膀，无畏无惧踏上了从北到南的迁徙之路。季节的更替里，雁在开辟自己的生命新天地；我在岁月的轮回里，感叹着好时光悄悄溜走，但是我又分明在溜走的时光里，看见从前那些朴实无华的日子，在慢慢回到我身边。是每天早上家人做的早餐里一只鸡蛋的清香；是登山漫步时他为我拍下的一帧帧照片；是我上老年大学，学会钩织的一件件织品。此时，当我即将停下敲字的手指，完成这篇文章时，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了。真是好时光悄悄溜走，岁月的皱褶里装满了无数关于我的童年、青春和往昔的回忆。我现在还会想起那些朴实鲜活的日子，以后的以后，我的回忆还会是这般淡定和美好吗？但愿那时，我还会平静地记得所有充满温情的好时光，还会像今天这样轻轻地想起生命的纪念日，然后对自己说一声：亲爱的，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