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嘴河燕鸥（国家一级），拍摄于：云南 大盈江。

拍摄：山里人

大盈江的黄昏总是来得温柔，我蹲在凤尾竹的影子里，等一只鸟。石头上那只黄嘴河燕鸥还没动，羽毛被夕阳镀了层金边，青苔湿漉漉地贴在岩面，像岁月悄悄爬行的痕迹。水面平得像不曾被惊扰过，它却忽然偏了头，仿佛听见了远处的风。

它展翅的瞬间，我几乎屏住了呼吸。翅膀划开空气的弧度，像一首未唱完的歌突然升了调。它不是要飞远，更像是在确认——确认这片水域是否还属于它，确认我这个陌生人会不会惊走它的晚餐。水波依旧模糊，可它的影子已经跃出静止。

它终于飞起来了。洁白的羽毛在橙光里泛着微蓝，翅膀边缘的灰像是天空悄悄借给它的颜色。尾羽拖出一道轻盈的线，黄喙如一枚小小的信标，在空中划出轨迹。它不疾不徐，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又像在和晚风低语。

当它完全融入天空，我才看清那舒展的翅膀如何切割暮色。远处的树影淡成一片雾，可它却愈发清晰——不是因为大，而是因为它飞得太过从容。自由原来不是无拘无束，而是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它低掠过水面时，水花像碎银一样跳起来。那一瞬，它不再是静止的标本，而是活生生的生灵。尾羽轻点水面，仿佛在签名，写下一个只有河流才懂的名字。我听见水珠落下的声音，像时间轻轻咳嗽。

又一次低飞，翅膀微微弯着，像在模仿凤尾竹的弧度。脚爪刚触到水，又轻巧地收回，溅起的水花还没落下，它已滑向另一片光斑。这哪里是飞行？分明是水上跳舞，踩着风的节拍。

它嘴里突然多了条小鱼，银光一闪，还在挣扎。它没急着吞，反倒飞得更稳了，像一位凯旋的骑士。那条鱼是它的勋章，也是大盈江的馈赠。我忽然明白，野性从不残忍，它只是真实。

它又一次低飞过水面，翅膀展开，像要把整条江揽入怀中。水映着天光，也映着它洁白的身影。这一刻，它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是摄影比赛的主角，它只是黄昏里最自在的一笔。

它悬停在半空，翅膀微颤，目光锁住水下。下一秒，它如箭般俯冲，水面炸开一圈涟漪。它没立刻飞起，而是浮在水上，像在品味这场捕猎的余韵。岸边的植被静静看着，仿佛这是每日必演的仪式。

水花四溅的刹那，它半翅入水，灰白的羽毛沾了晶莹。那不是失误，是精准的计算。它叼着猎物浮起时，眼神里有种冷静的骄傲。大盈江养活了它，而它用敏捷回报这条河的恩情。

它再次掠过水面，头黑黄相间，红腿微曲，像一幅动起来的工笔画。水花中它显得格外生动，不是标本馆里的标本，而是活着的奇迹。捕食不是血腥，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对话。

它飞过时，嘴里那条鱼还在扭动。水花在它身后洒成星点，草地与水面成了天然的舞台。它不回头看我，也不看镜头，它只属于这一刻的风与光。

它叼着鱼低飞，羽毛被夕阳染成淡金，黑头与黄喙依旧鲜明。水花四溅，像是为它加冕的礼花。它不疾不徐，仿佛知道，这片水域、这缕光、这条鱼，都是它命运里注定的片刻。

它刚从水里拔身而起，翅膀还带着湿意，鱼在喙间闪着光。植被静默，水面波光粼粼，阳光像撒了一把金粉。它不是在炫耀，它只是活着——活得如此真实，如此有力。

它飞得更高了些，鱼身挣扎，水花随之飞散。水面倒映出它完整的身影，像另一个它正从水底升腾。这一刻，天空与河流达成了默契，共同托起这只黄嘴河燕鸥的黄昏。

它又一次掠过水面，洁白的羽毛与长尾划出优美的弧线，水花轻溅，像在叩谢这条江的馈赠。宁静不是无声，而是动与静的完美平衡——它飞，水动，光闪，万物各得其所。

远处，另一只黄嘴河燕鸥加入飞行。它们在空中交错，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山丘与树影成了背景，它们不喧哗，却用翅膀写下了族群的密码。或许，它们是伴侣，或许只是过客，但这一刻，它们共享着大盈江的黄昏。

太阳终于沉到凤尾竹的梢头，天空烧成一片橙黄，树影被拉得又细又长，像大地写给天空的情书。我收起相机，却收不走心里的画面——那只黄嘴河燕鸥，它飞过的每一寸光，都是自然最温柔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