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檐下，牵牛伴秋声

凡 子

处暑的风总带着三分体贴，不似盛夏的燥热，也不似深秋的寒凉，只轻轻漫过阳台的栏杆，拂在臂弯时，便牵出满心的软。这时候的风里，已藏了初秋的影子——从立秋到如今的处暑，不过半月余，天渐高，夜渐长，连阳光都少了几分灼人，多了些温柔的斜照。我站点在阳台窗前，目光透过玻璃落在那片爬满防护墙的牵牛花上，淡紫、浅粉的花盏缀满枝蔓，像被风揉碎的云霞，正趁着这处暑的微凉晨光，一朵朵舒展开褶皱的瓣。

忽就想起孟浩然的《初秋》，那句“不觉初秋夜渐长”竟与此刻心境莫名契合。前几日还觉得夜短，枕着蝉鸣翻两页书便到天明，如今入了处暑，夜意来得快，傍晚坐在阳台，能看着暮色从对面楼顶漫下来，直到檐角的灯先亮起来。诗里说“清风习习重凄凉”，从前总觉“凄凉”是冷意，此刻才懂，那是初秋里暑气退去后的通透——尤其是处暑过后，这份通透更甚。午后的阳台没了盛夏的聒噪，连牵牛花的呼吸都听得清，偶尔有蜂蝶停在花盏上，翅膀扇动的声音，竟比远处的车鸣更清晰。

这丛牵牛花是无意间落下的种，开春时冒出细细的芽，没人刻意照料，却顺着护栏一路爬。从盛夏的零星几朵，开到初秋，恰逢处暑时，竟已铺满了半面防护墙。它知时节，清晨五点多，天刚蒙蒙亮，便迫不及待地绽放，花盏朝着东方，像捧着细碎的晨光；到了正午，日头稍烈些，又轻轻拢起瓣儿，透着股知趣的温柔。我常站在阳台窗前看，见阶边的泥土里凝着细小的露珠，倒与诗中“阶下丛莎有露光”的初秋景致相映，只不过我眼前的这份静，是处暑过后独有的——没了暑气的裹挟，连露珠滚动在叶片上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亮。

花架旁还立着几株韭菜花，细碎的白色小花攒成簇，与牵牛花的明艳恰好互补。风过时，牵牛的藤蔓轻晃，韭菜花的细茎也跟着摇，像两个相熟的老友，在初秋的光阴里相依。我总觉得，这阳台的秋意，是从立秋开始酝酿，到了处暑才真正浓起来的——若没有处暑这阵“出暑”的风，没有这时候牵牛花最盛的花期，只凭立秋时初来的凉意，怕是难有这般鲜活的诗意。

后来查过牵牛花的花语，说它藏着“顽强”与“永固”。可不是么？不过是一粒随风飘落的种，凭着初秋的雨水，凭着向上攀爬的劲儿，从盛夏熬到处暑，在这方寸阳台活出了满架生机。它不争春的热闹，不抢夏的张扬，只在初秋的时光里，于处暑这一节点，安安静静地开到最盛，用一抹艳色，把“微凉恰此时”的美好，酿成了檐下最温柔的秋声。

风又起了，一片牵牛花瓣轻轻落在手背上，带着晨露的湿意。抬头时，见天边的云慢慢飘，远处的树影轻轻晃，忽然觉得，这初秋里的处暑，这满架的花，这半句在心底流转的诗，便是最妥帖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