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委屈与人间潮湿

怀旧

这连绵的雨，像是把整个秋天都泡在了水里。国庆与中秋的喜庆红，被一层灰蒙蒙的水汽裹着，连带着人们心里的那点雀跃，也渐渐洇成了潮乎乎的一片，像被水浸过的红纸，鲜艳褪成了模糊的粉。

起初几日，雨丝还带着几分缠绵的意趣。落在窗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水痕，倒像是给喧嚣的日常拉上了一道柔光帘。彼时偶抬头，看雨打梧桐叶，溅起的细碎水花在叶尖打个转，又顺着叶脉滑进泥土里，倒也能觉出几分“一雨洗空庭”的清净——适当的雨原是好的，能湿润净化空气，连带着把连日奔波攒下的压抑也冲去几分，仿佛心尖都被洗得透亮，像被晨露吻过的草叶，透着舒展的亮。

可日子一久，这雨便失了分寸，甚至让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老天爷怕不是受了多大委屈，憋着股劲儿没完没了地下，连风都带着哭腔似的，绕着窗棂呜呜咽咽。从淅淅沥沥到哗哗啦啦，又从哗哗啦啦变回淅淅沥沥，像个不知疲倦的絮叨者，翻来覆去地说着同一件事，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换。晾晒的衣物总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挂在阳台像垂头丧气的俘虏；连衣柜深处也开始渗出若有似无的霉斑，像谁偷偷在木头里种了灰绿色的苔藓。家里被这潮湿的空气浸出霉味，连带着整个人都像要发霉了——指尖碰过的书页泛着软塌塌的潮，翻起来沙沙响都带着黏滞感；连呼吸都裹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仿佛皮肤下都要钻出霉丝来，连笑一下都觉得嘴角发沉。这时才懂，雨下得多了，便成了多余的负担，连那点最初的清净也被消磨成了挥之不去的郁闷，像喝了半杯冷掉的茶，喉头只剩涩味。出门时脚下的路永远黏着泥水，踩上去“咕叽”一声，像踩着块化不开的愁；天空也总是低垂着眉眼，吝啬得不肯透出半分阳光，连云都泡得发涨，沉甸甸地压在楼顶，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砸出一滩水。

心，也跟着这天气一点点沉下去。先前那点被雨水净化的轻快，早被日复一日的潮湿磨成了钝重的疲惫，像被水泡透的棉絮，提不起半分力气。连街角的猫都懒得动弹，蜷在屋檐下把自己团成个毛球，眯着眼看雨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个世界都罩在里面，连飞过的麻雀都带着一身湿答答的狼狈。

老一辈人说“天要下雨，寡妇要嫁”，原是说天意难违。此刻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倒真生出几分相似的无奈。这雨下得不管不顾，任你怨它恼它，它自管自地把日子泡得发胀，把心情淋得发潮，连日历都像被水浸过，数字晕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这雨还在下，何时才能见阳光呢？只盼着某个清晨醒来，拉开窗帘时，能撞见一缕久违的阳光——那光该是金灿灿的，像刚从熔金里捞出来，落在地板上能烫出暖烘烘的印子。那时，或许连空气里都会飘着干爽的味道，带着晒透的尘土香；晾晒的衣物能在风里舒展地摇晃，拍一拍能扬起细碎的阳光；家里的霉味被阳光赶得一干二净，衣柜深处都透着松快；人们脸上的笑容，也该像被晒干的被褥，暖烘烘的，带着阳光的温度，连眼角的纹路里都盛着亮。